【军事小说】《鏖兵西北》(连载中…………)

版块: 街头部落 鼓楼大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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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大炮,架到敌人的眼皮底下

  攻上营盘岭,兰州就在山脚下。不论是敌方,还是我方,正因为谁都非常明白这一点,因而要攻克营盘岭就显得困难,真可谓是难于上青天。

  “充分进行准备,争取一举攻克营盘岭!”

  这个响亮的口号,在首攻以后的3天里,始终成为第6军全体指战员的一致行动。无论前线和后方,无论部队和机关,都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夜以继日的紧张繁忙的战前准备之中了。

  第一野战军司令部炮兵团,奉彭德怀的命令,当天就赶到皋兰山下。这个炮兵团共有13门野炮和3门榴弹炮。

  天没完没了地下着阴雨。黄土路面,晴天浮尘几寸厚,雨天一片泥泞,又粘又沿,行走很不方便。骡马拉着大炮,艰难地来到皋兰山脚下。山路窄险,雨水浸泡过的路面又软又滑,要将16门大炮拉到山头阵地上去,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郭思爱团长和刘德夫副团长,站在雨中的炮车旁,商量了一下,决定立即将炮设法拉到山头阵地上去,并趁着夜里敌人难以发现,将大炮隐蔽起来,藏在敌人的眼皮底下。

  战士们都穿着单衣服,经雨水一淋,全都从头到脚湿透了。在拉炮的途中,他们跟着炮队在行军,并不觉得冷,这阵儿停在山脚下,冷雨冷风连浇带吹,冷得脸色发青,浑身直打哆嗦。

  骡马在秋风秋雨中,也喷着响鼻,四蹄不停地在泥泞的路面上捣动着,仿佛也冷得难以忍受似的。

  郭思爱觉得雨水和汗水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挺难受,他索性将上衣脱下来,拧干了水,再穿在身上,然后将裤腿高高地卷在膝盖上,用双手捏着挤了一下水,精神抖擞地爬上一门大炮,站在炮架上,对战士们高声讲道:

  “这鬼天气,偏在这个时候下雨,跟咱们炮兵过不去!”

  许多战士也学着他的样儿,脱下上衣拧雨水。

  刘德夫笑着说:

  “团长这办法还真灵验,衣服上的水拧干,穿上就是好受多了嘛!”

  郭思爱一边卷起衣袖,一边大声对大家讲道:

  “大家都累了,也有点儿冷,是吧?我也有一点儿累,身上也有点儿凉。但是,我们还得加把劲儿,把这些大炮,全都推到敌人的眼皮底下去!”

  刘德夫也接上话茬,对炮手们说:

  “大炮要上山,路太滑,骡马拉不动,我们就从后边推!”

  郭思爱有力地打了一个手势,干干脆脆地下命令道:

  “同志们,推炮上山!”

  骡马在前面拉,战士们在后面推,炮队沿着陡滑的黄泥山道,艰难地朝山上前进。

  天渐渐黑了下来。雨仍然下个不停。大炮椎到半山腰,山道越来越险,又窄又陡又滑,无法继续前进了。

  骡马被卸下来,由两个战士赶到山下去。

  大炮停在半山腰,战士们围着这些钢铁铸造出来的庞然大。物,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来。

  “大炮可不是机关枪,扛不到山顶上去呀!”

  “是呀!这家伙死重,扛不起,也抬不动呀!”

  “不然,咱把大炮就架在这半山腰,只要瞄得准,照样也能打掉敌人的地堡!”

  “那怎么行?射程太远,命中率不高,炮兵怎么配合步兵兄弟打冲锋呢?”

  忽然,有一个细高个儿的炮手,高声喊道:

  “大家先别吵!听我说,我有一个想法,能把大炮扛到山上去!”

  战士们一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在炮手的脸上,仿佛他的脸上开出了两朵花。

  细高个炮手,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战士们都叫他“眼镜炮手”。他生性腼腆,平时在众人面前从不显山露水。他冷不丁这么一喊,大家的眼睛一齐瞅着他的脸看。他立时有点儿慌乱起来,竟不知如何是好,吞吞吐吐地说:

  “我是……想……想……”

  有几个性子很急的战士,忍不住喊道:

  “想什么,你赶快说呀!”

  炮手越发急了。他这么一急,竟拿不准主意了。他怕说出来,万一这想法不行,大家取笑他。

  急性子战士一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开玩笑道:

  “这是打仗,不是闹洞房,忸怩什么呀?”

  郭思爱走到眼镜炮手身边,语调平和地说:

  “别急,有话慢慢说。”

  眼镜炮手见团长态度和蔼,心里一下踏实了。他声音很轻地说:

  “团长,我想,把这些大炮全卸开来,不就能扛到山上去了吗?”

  郭思爱一听,高兴地拍着眼镜炮手的肩头,夸奖道:

  “好啊!真是个好主意!你可给咱们炮兵团立了一功啊!”

  这个办法,对熟练的炮兵来说,本来是常识性的,但对在解放战争后期刚从敌人手中缴获过来大炮的解放军战士来说,无疑就是一个大胆的设想了。

  郭思爱当即把刚从战场上起义不久的几个炮兵技术人员找来,对他们说:

  “你们必须尽快把这十几门大炮拆开来,注意不要有什么损坏!”

  几个炮兵技术人员在炮手们的帮助下,很快就把几门大炮拆成零件了。

  郭思爱和刘德夫带领战士们抬的抬,扛的扛,乘着雨夜敌人麻痹大意,把大炮往山头阵地扛。他们把几门大炮的零件扛到山头阵地时,几个炮兵技术人员和炮手们也把留在半山腰的大炮全都拆开了。于是,技术人员和炮手们又赶到山头阵地上,抓紧时间装大炮。

  炮兵团整整奋战了大半夜,终于把16门大炮扛到山头阵地上,井安装起来。在扛炮上山的过程中,由于天黑路滑,伤亡了几个战士。

  郭思爱的膝盖和手臂碰破了好几处,血和泥巴混在一起,黑糊糊地盖住了伤口。

  他用沾满黄泥和油污的大手,不时地抹着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抹得满脸是泥垢。

  炮手们人人都累得直不起腰来,个个都变成了大花脸,看到16门大炮全都威武地挺立在阵地上了,大家乐了,这时只有喘气的劲了。

  但是,离天亮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赶在天亮之前将大炮架在合适的位置上,而且要彻底隐蔽好。不然,这里离敌人的阵地水平距离不过千米,天亮后一旦被敌人发现,那样不仅前功尽弃,巩固阵地也就难上难了。

  郭恩爱和刘德夫将每一门大炮的配备位置选准后,就和大家一起隐蔽大炮,加固工事,伪装阵地,以便总攻命令发出后,轰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天渐渐亮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变成了大雾笼罩中的牛毛细雨。经过一夜的连续苦战,炮兵团的阵地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设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了。

  野司炮兵团进入阵地后,加强了第6军的炮兵火力。军长罗元发和政委张贤约,吸取首攻炮兵分散的教训,决定在总攻时将全部火炮集中起来,统一使用。

  于是,他们将全军的门门野炮,15门山炮,3门榴弹炮,3门重迫击炮,以及各团的19门追击炮,组成两个炮兵群,由第16师吴宗先师长、第17师袁学凯副师长,和两个炮兵团的团长共同负责指挥,在总攻开始后务必做到步炮协同。

  袁学凯亲率炮兵团的干部和技术人员,爬到敌人的阵地前沿,仔细观测侦察,将敌主阵地上的目标进行统一编号。在返回阵地的途中,敌人的冷枪不时地乱打着,偶尔还有零星的炮弹飞过来,有两个同志牺牲了。

  回到阵地上后,袁学凯和两个炮兵团的干部一起,根据观测得到的情况和数据,分配了任务。各团又按照统一的攻击目标和任务,逐炮规定了射击目标。对于敌人的炮火阵地,也组织了较强的轰射炮群,在总攻发起后首先要压住并摧毁敌人的炮火。

  接着,炮兵抓紧时间,进行数据的核准和瞄准射击的练习,整个火炮阵地上,一派紧张的气氛。

  郭思爱走到一门野炮前,伫立了许久,仔细观察炮手的瞄准射击训练。

  眼镜炮手是在一次战斗中被解放军俘虏过来的。他射击技术很娴熟,在那次战斗中,亲手操作一门野炮,打死打伤了数以百计的解放军指战员。战士们怀着满腔复仇的火焰,在密集的炮火中冲杀上来,硬是用手榴弹炸毁了敌人的几门大炮,用刺刀结果了顽抗的敌人炮手。眼镜炮手当时也负了伤,身上被手榴弹的碎片炸得几处在流血,他吓得举起双手,跪在一门野炮的旁边,浑身抖抖擞擞的,声音颤抖着求饶道:

  “解放军老爷饶命吧!不是我要打的,是当官的用枪逼着我打的……”

  冲上来的战士们,一个个虎目怒睁,几把带血的刺刀一齐对准他,怒吼着要为牺牲的战友们报仇。但是,解放军的战场纪律是不允许伤害放下武器的俘虏的。

  十多个战士一齐围着郭思爱,请求道:

  “郭营长,枪毙了这个戴眼镜的家伙吧!他亲手打死了我们多少兄弟啊!”

  郭思爱带领突击营最先冲上阵地。由干敌人的炮火十分猛烈,伤亡很大,郭思爱看了一下阵地上能够活着的只有百十人了,他不禁怒火中烧,真想当场枪毙了这个戴眼镜的炮手。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将驳壳枪平端在胸前,做了一个射击的动作。

  战士们一见他默许了,齐声喊道:

  “郭营长,别浪费子弹了!用刺刀送他见阎王去!”

  喊声未了,有几个战士猛扑上去,当即用刺刀对准了眼镜炮手的前胸和后背。只要郭思爱吐出一个字来,几把带血的刺刀立即会同时插进眼镜炮手的肉体。

  就在这一刹那,郭思爱执行战场纪律的决心战胜了为战友们复仇的想法,他咬了咬嘴唇,端着驳壳枪的右臂垂落下来,声音低沉而坚定地说:

  “别乱来!执行纪律!解放军不伤害俘虏!快将他带下去,给他包扎伤口!”

  战士们听他这么说,一齐把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沙哑着嗓子问道:

  “郭营长!你说什么?那么多战友让这条眼镜蛇打死啦!”

  郭思爱没说话,转身离开了。他知道,战士们不论有多大的意见,但执行命令却从不含糊。

  眼镜炮手参加解放军还不到半年。在这半年里,他一直沉默寡言,闷闷不乐。尽管他在后来的几次战斗中表现很不错,还立过一次功,受过多次表扬,但战士们仍然对他抱有成见。而他在接受教育后,也真正认识到了他在国民党队伍里所干下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他在什么时候都有一种负罪心理。

  郭思爱已把他的过去淡忘了。既然他参加了解放军,又在战场L立过功,就是自己的战友了。对他,当然还有一个教育的过程,让他彻底放下思想包袱,轻装上阵。

  眼镜炮手一直把郭思爱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一见郭团长来了,手脚立时有点儿慌乱起来,他的心情总是复杂的。

  郭思爱走近他,用一种关切的声音鼓励道:

  “别慌!要沉着,前方就是敌人阵地,你要瞄准射击,消灭敌人,再立战功!”

  眼镜炮手连连点头。

  郭思爱问他:

  “首发命中,你有把握吗?”

  眼镜炮手用手扶了一下眼镜,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郭思爱猛然产生了试射一下的念头,想了想,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因为这时天还没亮,大炮隐蔽在临时开挖出来的深壕内,顶部又伪装了树枝杂草,突然试射一发,敌人是无法发现的。他望着站在面前低头不语的眼镜炮手,下命令道:

  “瞄准敌人5号目标,我要你一发命中!”

  眼镜炮手没说什么,扶正眼镜,镜片几乎贴紧了大炮的瞄准镜面。他按照报给他的数据,很快瞄准了。紧接着,一颗炮弹出了膛。

  炮弹从浓云下的细雨中,像一只轻捷的小鸟,飞快地直扑敌阵地,不偏不斜,正好从5号目标的火力孔里钻了进去。

  一声沉雷般的轰响过后,敌人一个地堡开花了,断木、残砖、碎石夹着肢体随着浓烈的火光和硝烟,腾空而起。

  一时间,敌人的阵地上,被解放军的神炮惊得一片惶恐不安,混乱不堪。但是,他们怎么也弄不清这颗神秘的炮弹来自何方,结果更加增添了一种惊恐感。

  解放军战士们一见,高兴得挥舞着枪支直呼喊:

  “好啊!一炮就把敌人的碉堡盖给揭掉了!炮弹真像长了眼睛,神啦!”

  野司炮团的阵地上,也欢腾起来了。

  “眼镜炮手,嘿,真棒!”

  “这家伙,别看不吭气,打炮还真有两下子哩!”

  “听说人家专门上过炮兵学校呢!”

  “咱们要是都练成他这样儿,敌人的碉堡就不愁打不烂啦!”

  “是呀,得加油练,临阵磨刀三分快嘛!”

  郭思爱拍了拍眼镜炮手的肩头,用一种少见的信任目光望着他,亲切地说:

  “心放开,好好干!战士们会了解你的!”

  眼镜炮手听了这话,看到战士们对他格外亲热起来,心头一热,眼睛一亮,想说句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了。

  郭恩爱抓住这一机会,启发他道:

  “战士们不会总拿老眼光看你的。关键还在你个人啦!我相信在总攻发起之后,你会再次立下大功的!”

  眼镜炮手听了这句话,心里一下豁然开朗了。他激动地点着头,说:

  “团长!打兰州恐怕是我最后一次立功的机会了,我会狠狠打的!兰州战斗后,大炮可能就没有派用场的时候了。”

  郭思爱接着对战士们大声说:

  “大家要虚心向他学习,抓紧射击训练,总攻发起之后,就看谁是英雄,谁是哑巴啦!”

  炮手们欢呼着,一齐围住眼镜炮手,请他给大家传授打炮的命中秘诀……

  不幸的是,眼镜炮手在兰州战役总攻接近尾声时,被敌人的密集炮火连人带炮一起炸得粉碎。

  在射击训练中,炮手们又不知不觉地在高度紧张之中,度过了总攻之前的一个阴雨天。

  深夜,雨过天晴。天空点点繁星,闪闪烁烁,四下里一片漆黑。

  阵阵微风,徐徐吹来,给人一种凉爽惬意的感觉。

  皋兰山上山下,平静得出奇。稀疏的枪声,这时也完全停止下来。经过多日昼夜不停的袭扰,敌人已经疲惫不堪,这阵儿可能正蟋缩着身子,瞌睡虫一般死睡过去,也许还做着他们各自的美梦呢。

  敌人何曾想到,在静静的营盘岭下,此时此刻,千万个战士杀敌复仇的熊熊烈火正在燃烧,只待一声令下,这火焰必将把凶残顽固的敌人烧成灰烬。
楼主  2005-11-2 05: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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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黎明前,这里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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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州战役全线首攻刚刚停止的当天夜里,零星的枪炮仍在断断续续地响个不停,硝烟仍未散尽,夜色朦胧,星光暗淡。

  就在这个时候,第4军军长张达志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指挥所。

  指挥所里,烟雾腾腾。政委张仲良主持师以上干部开会,总结首攻受挫的教训,大家都在门头抽烟,很少有人说话。谁都觉得这仗打得很窝囊,心里很憋气。

  张达志进门一看,都是老熟人,心里一阵激动,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政委张仲良,副军长兼参谋长高锦纯;第10师师长刘懋功,政委左爱;第11师师长郭炳坤,还有好几张面孔都十分熟悉,只是猛然间名字喊不出来了。

  张达志一来,冷冰冰的会场,立时有了生气。人们呼啦一下将他围起来,大手伸出一圈儿,问寒问暖,问这问那。

  张达志真不知先说啥,后说啥,额头不觉就沁出了一层汗。

  说了一阵久别重逢的亲热话,张仲良大声说:

  “都坐下,坐下继续开会。达志刚到,路上也累了,咱先拣重要的情况说一下,让他早点儿去歇着。亲热话先留着,等打完仗闲下来慢慢再说。”

  等大家重新坐好后,高锦纯向张达志介绍了兰州敌我双方的态势,第4军的战斗任务,以及全线首攻的情况。

  张仲良又补充着谈了一些敌人在南山阵地上的兵力及工事等情况,望着张达志,笑了笑,对大家说:

  “达志是咱们新来的军长,我看就用不着介绍了,反正大家都是老相识啦!现在,就请军长给大家讲话。”

  张达志虽然一直在军队工作,但他的性格却很像文人,沉着,温和,遇事不慌,也许由于他是学生出身,至今身上仍有一种文质彬彬的书生气。因而,他总是给人一种言行举止文雅、态度从容不迫的感觉。

  他望着大家,声音缓缓地笑着说:

  “还在太原前线时,我就接到来4军工作的命令。来咱4军工作,对我来说,就像是回娘家,当时那心里,真是急着想立即就动身。可是,太原战役结束后,又在榆林耽搁了一下,回头追赶部队,还是比大家晚来了两天,仗你们都打了一次啦!”

  听了张达志这最后一句话,高锦纯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声音有点沙哑地说:

  “敌人把沈家岭看成是他们坚守兰州的一把‘锁’,野司把这把‘锁’交给我们第4军来砸。第11师以两个团的兵力,去砸敌人的这把‘锁’,结果仗打了整整1天,‘锁’没砸开,部队还遭到相当大的伤亡。”

  话一说到首攻失利上,张仲良又忍不住接着高锦纯的话茬说: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从同志们刚才的发言中可以听出,主要是部队有严重的轻敌思想,自上而下不少人这样说:‘扶眉战役一下子吃掉胡宗南军4万多人,马步芳这几个兵算什么!’还有人说:‘敌人在平凉、天水、六盘山那样险要的地方,也不加防守,狼狈逃窜,现在他们守兰州还不是装样子,保险一冲就垮。’……由于这些思想作怪,以致战斗准备很不充分,因而有了这一血的教训。”

  大家又分析了一阵首攻受挫的原因后,张达志传达了路过西安时贺龙司令员对兰州战役的指示,然后说:

  “贺老总对兰州战役十分重视,希望我们打好这一仗,早日解放大西北。贺老总还特别强调指出,在全国即将胜利的形势下,任何松懈情绪和轻敌思想都是错误的。敌人越接近死亡,越要拼死挣扎。特别像马步芳父子这样骄横跋扈独霸一方的上皇帝,历史上曾对红军和人民欠下无数笔血债,目前仍然怀着不可一世的野心,必然要与人民顽抗到底。马步芳为了和我军在兰州决战,用了他赖以起家的第82军第190师据守沈家岭,让他的儿子马继援坐镇兰州黄河北岸指挥,还给坚守阵地的士兵每人发了3元白洋,以买其心。敌人处心之苦,不谓不毒。对敌人这种反动性和顽固性,我们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切实做好一切战前准备工作,彻底克服一切轻敌思想,坚决打好兰州这一仗,为解放大西北再立新功。”

  这次军党委会一直开到深夜。重新作出决定:要深入地进行政治动员,反复侦察地形摸清道路,仔细地研究进攻战术,组织后勤人员保证物资弹药的运送。同时,对主攻部队也作了调整:除第28团钳制性地进攻狗娃山守敌外,沈家岭的主攻任务,改由第刀团担任;在上狗娃山组成加强的军炮兵群,并构筑好火炮的发射阵地,‘把部队冲锋出发地、各种火炮和自动火器,统统推到敌人阵地前,创造冲锋成功的有利条件,扎扎实实地做好总攻前的战斗准备。

  第2天拂晓,通往第10师的电话急促地响起来。张达志急忙走到电话机旁。

  话筒里传来师长刘懋功的报告:

  “军长,狗娃山守敌以3个营的兵力,昨夜摸黑上山,偷袭了我第28团3营的阵地。”

  张达志当即命令道:

  “你们立即组织部队反冲锋,无论如何要把敌人反击下去,尽快恢复阵地!你们师的炮兵应该集中火力,狠狠地轰击偷袭的敌人!我现在就告诉郭炳坤师长,让第11师用炮火支援你们夺回阵地!”

  张达志当即给郭炳坤打了电话。

  不大一会儿,从狗娃山方向就传来了隆隆的炮击声,夹杂着密集激烈的枪声。

  很快就弄清了敌人偷袭的详细情况。原来,第10师曾命令第28团侦察排从东沟伸出去,同时命令在东沟派出1个连队担任警戒。但是,第28团由于连夜进行对壕土工作业,赶修工事的人员疲劳,又很麻痹,以为敌人不敢来偷袭,结果侦察排未能派出,担任警戒的连队疏忽,在一处哨位把1个班临时改换成1个组(3人为1组)。敌人恰恰从这里趁着夜黑摸上来,使第3营遭到了损失……

  经过一阵战斗,虽然将敌人赶出了阵地,但这一事实,从反面教育了部队,对指战员触动很大,使大家进一步认识到青马是西北敌军中最反动最顽固最死硬的一股,夺取兰州的总攻击,必将是一场空前残酷的大搏斗,绝对不能有任何的轻敌麻痹和粗心大意。

  总攻即将开始,阴雨却下个不停。

  在绵绵秋雨中,部队正进行着艰难而紧张的战前准备。

  张达志来阵地不久,各方面情况尚未完全熟悉,一天到晚更是忙得团团转。

  忽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他刚拿起话筒,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像连珠炮似地在发问:

  “喂,是军长吗?啥时到的?身体好吗?……”

  张达志听出这是第31团团长王学礼打来的电话,心里想,这个“黑羊羔”,还是那股火辣辣的劲儿,本来想打完仗再去看他,不想他先打来了电话。原来,他们在陕北革命根据地开创时期,就在同一支红军部队里共同战斗了多年,早就是老相识啦。当时,王学礼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黑黑的脸庞,全身的皮肤也黑溜溜的,因而大家都亲呢地叫他“黑羊羔”。

  他笑了笑,说:

  “哎呀!你提了一连串的问题,叫人咋回答才好呢?”

  王学礼听罢,放开嗓子,大声地笑了起来。他笑了好长一阵,才对着话筒喊道:

  “政委(在陕北时,张达志曾任红27军的师政委兼团政委,这是老称呼),真想去看你,实在顾不上,只好兰州城里见面。到城里,你可得请我吃西瓜呀!”

  张达志笑着说:

  “好啊,兰州是个全国有名的瓜果之城,进了城,瓜果一定管你吃个饱!”

  王学礼哈哈一笑,说:

  “政委,咱们就一言为定啦!”

  张达志转了话题,问:

  “部队的情绪怎么样?”

  王学礼这才止住了笑,说:

  “战士们都争着当尖刀,吵得我简直不知道给谁好啦!军长你说咋办哩?可真把我给难住了……”

  张达志听了这情况,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对连队的战士既爱怜,又尊敬。心里想,我们的部队,就是有这样一股英雄劲儿。扶眉战役刚完,接着长途追击,一口气跑了1400多里,风里来,雨里去,饥一顿,饱一顿,已经十分疲劳了。到了兰州城下,顾不得喘口气,又投入紧张的战斗准备,在天雨泥泞中修筑工事,整天吃的囫囵豆子,生玉米和山药蛋,就这还吃不饱,只能充个饥。可是,他们好像是钢打铁铸的钢铁人,根本就不知道疲劳,不知道艰难困苦是什么,一听说打仗,人人争着要主攻,个个抢着当尖兵。这样的战士,怎能不叫人感到可敬可爱呢?!

  想到这里,他对王学礼说:

  “你们是主攻团,你要特别珍惜部队的这股劲头啊!”

  王学礼坚定地说:

  “军长,你放心,明日总攻一打响,你就看着,看我们怎么把阵地拿下来,把兰州的‘锁子’砸开,给你作个见面礼吧!”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灰蒙。

  彭德怀仍在雨中视察着主攻部队,脚下是一片泥泞。他浑身的衣服水淋淋地贴在身上,脚步带起的泥水,溅满了裤腿。他的脸色由于极度疲惫而显得十分惟悻;胡茬很长,浓黑的眉毛上挂满晶亮的水珠,困倦的双眼布满一层血红;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宛如叠在一起的两层岩石。他仿佛苍老了许多,走路时背有点儿驼。他给人的感觉,不像一位统帅千军万马的元帅,反而与当地的农人一模一样,从头到脚都辐射出一种忠厚、质朴和刚直的气息。不论是谁只要迎面碰见他,都会立即生出一种可靠与信赖的踏实感。

  他在阵地上奔波了一整天,当临近黄昏时,才来到第4军的前沿阵地上。他的身后,是张达志和张仲良。

  彭德怀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张达志慌忙上前,双手扶住他。彭德怀看一眼张达志,说:

  “你来得是时候,正好赶上兰州战役的最后决战了。”

  张达志笑了笑,说:

  “在西安,见到贺老总和习政委,我还真怕赶不上兰州决战哩!”

  敌人一颗炮弹飞过来,在前方不远处炸开,气浪将大家推得打着趔趄,泥水纷纷落在身上和脸上。

  彭德怀大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泥水,说:

  “敌人的炮弹比我们的望远镜强,我没有看见它,它倒看见我了。”

  张达志说:

  “彭老总,就在这里看看吧!”

  张仲良也大声说:

  “彭老总,太危险,不要再向前走了。”

  彭德怀若无其事地一边大步朝前走,一边坚定地说:

  “你们经常在前沿阵地跑来跑去,我彭德怀就不能来?他打他的炮,我走我的道,大路通天,各不相关嘛!”

  张达志和张仲良望一眼彭德怀身上那水淋淋泥糊糊的军装,敬意油然而生,只好追随着他继续朝前走去。

  彭德怀一边走着,一边说:

  “打敌人要像打乒乓球一样,来回都能打,那边打过来,这边打过去,过来也打,过去也打,而且要不停地打,不让它清醒,不让它喘息。要让它乱蹦乱跳,兵力分散,各个被歼。”

  张达志心领神会地说:

  “彭老总,我明白了。全线首攻仅隔几天,你坚决要在明天拂晓发起总攻,正是这个道理。”

  彭德怀点头道:

  “不是有个困兽犹斗的故事吗?对敌人切勿疏忽大意,而要认真对付。”

  张达志和张仲良连连点头,静静地听着。

  彭德怀望一眼雨雾中的敌阵地,说:

  “兰州这一仗,打好了,西北可以早一点解放;打不好,让敌人跑了,我们就是对人民犯罪!”

  阵地上,下着牛毛细雨。四面不时地响起炮弹的爆炸声。

  没完没了的雨,给军事行动增加了极大的困难。松软的黄土山包,一遇到雨水,到处是稀烂的泥巴,一脚踩下去,鞋被烂泥吸住,拔都拔不出来。

  山上的小路走过几个人之后,就变得泥泞不堪,寸步难行。

  战士们冒着雨,浑身水淋淋的,继续在构筑工事,准备着冲锋拚刺刀的事情。

  这雨,烦人的雨,讨厌的雨,不知时机乱下一通的雨,再照这样下下去,明日的总攻将会更加困难……

  王学礼和团政委张平山,副团长段忠宪,参谋长许彬,一同来到阵地上,在泥泞的战壕里走着,看着。

  战士们的脸是阴郁的,又是聚精会神的。因为每个人都明白,过不了几小时,就得参加决死的战斗了。

  夜幕渐渐降临了。零星的枪炮声更响了。灰蒙蒙的天空中,不时有弹火一亮一灭,它们以黑灰色与血红色相交织的幽灵似的光辉,在刹那间照亮周围的一切。

  他们仍然在泥泞的战壕里转着。

  张平山政委低声说:

  “好像起风了。但愿天能晴。不然,山这么陡,路这么滑,敌人又是这么猖狂,明天的攻击,困难会不少啊!”

  王学礼用坚定的男低音说:

  “无论如何,明天就是爬,也得拿下沈家岭。你是了解我的。即使落到了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我也决不会丧失胜利的信心。子弹打完了,我们就用刺刀拼;刺刀拚弯了,我们就用牙齿咬破敌人的喉咙!只要还有1个人活着,就应该说,胜利还是属于我们的!”

  张平山又低声说:

  “总攻还没正式开始,战壕里就开始出现牺牲了。有的是被敌人的流弹打死的,有的却是由于下雨,塌死在新挖出的工事里的,这该死的雨!”

  他说着,脚下打着趔趄,差点栽倒在战壕里。

  参谋长许彬有点担心地对王学礼说:

  “团长,你可得注意隐蔽啊!仗一打起来,你总是往前跑,拉都拉不住……”

  王学礼打断他的话,信心百倍地说:

  “没关系,打仗就得往前冲,不然,我当团长的躲在后头,像啥话?”

  张平山挺认真地劝他道:

  “怎么,你又开起玩笑来了?你不要把同志们的劝告当作耳边风,更不要错误地以为别人都是怕死的,所以才会这样劝你。因为只要每一次打完仗,我发现周围又少了一些熟悉的人,简直难受得要命……当一位同志牺牲时,就像是割掉了心头的一块肉。要知道,全国即将解放,现在已经接近最后的胜利,党和人民不需要我们去作一些不必要的牺牲,而是需要我们都活着,将来好建设。”

  王学礼感情深沉地说:

  “不论是在以前几十次上百次的战斗中,还是在明天的战斗中,不论死去的人还是活着的人,大家都留在队伍里。比如我就相信,那些已经不在人世的同志和战友,他们都活着,跟我们一起在冲杀,在流血,在战斗……丧失朋友,不是可怕的,而是令人悲痛。战争,本来就是一种流血与牺牲。”

  谁都不说话了。大家默默地踩踏着战壕里的泥泞,朝着团指挥所走去。

  沉寂。一种令人难忍的沉寂。

  风越刮越大,雨总算是停了。

  浓云渐渐裂开,朝天边退去。

  夜空,出现了星星。也有流星,不时地从天边划过,增添了夜的恐怖。

  战士们躲在潮湿的战壕里,望着天空闪闪烁烁的星斗发愣。

  天晴了。战壕里顿时活跃起来,到处热气腾腾。

  战士老王坐在战壕里的背包上,一边起劲地拉胡琴,一边扯开嗓门很动情地唱着秦腔选段。

  悠扬的胡琴声,在雨后的阵地上激荡着。

  小李轻轻走过来,蹲在他身边,喊道:

  “老王,你说到了兰州,要唱一段给马步芳父子听的,你忘啦?”

  老王睁开激闭的双眼,瞅了一眼还有点儿孩子气的小李,胡琴的曲调转成哭音尖板,声音悲凉地唱起来。
    马步芳坐兰州黑心操烂,
    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死到临头他还执迷不悟,
    到明日枪一响送他升天……

  不知什么时候,长柱已经站在战壕里了。

  老王唱在兴头上,毫无觉察。

  战壕里的战士们,发现营长来了,一齐站起来,涌了过去。长柱用手示意他们不要吭声,别打扰老王的尽情歌唱。

  猛然,小李抬头看见了营长,忙用手指戳了一下老王的大腿。

  老王一边拉胡琴,一边喊道:

  “捣我干啥?又没走板跑调!”

  小李挺天真地将嘴对住老王的耳门,大声说:

  “你看,营长来了!”

  老王这才停住拉唱,急忙站了起来。

  长柱也是秦腔迷,笑着说:

  “老王哥,唱得挺好,再来一段吧!”

  老王愁眉苦脸地说:

  “天总下雨,琴受了潮,不够劲儿。”

  长柱接过胡琴,用拇指弹着试了一下弦,说:

  “明天攻下兰州,把你唱的这一段,就给马步芳父子喝一唱吧!不过,就怕他们父子跑了,听不上你这地道的秦腔戏了。”

  老王双手接回胡琴,很得意地说:

  “营长,我今晚好好练一练,免得明日进城后唱不好,丢咱解放军的脸!”

  说着,他真的连拉带唱演练起来了。但刚唱头一句,弦突然断了。

  老王脸一沉,泪水夺眶而出。顿时,沉默笼罩了硝烟与夜幕同时降临的战壕。

  许久,长柱才找了个话题,说:

  “小李,你这里的战壕再挖深点,加固结实!”

  小李机灵地说:

  “营长,深着哩!不信,等明天活捉了马步芳父子,足够埋他父子俩的了!”

  这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正在这当儿,根山爷爷和一队送粮草的,把一大叠锅盔(陕西烙的大饼)送到前沿阵地上来了。

  指战员一齐围住了根山爷爷和从陕西故乡来的乡亲们。

  “根山爷爷,千里送粮送草,你可真是个老英雄啊!”

  根山爷爷听了这充满感激之情的话,手持着银须笑道:

  “黄忠八十不服老,我才六十,没啥!”

  巧姑和几个抬担架的小伙子,悄悄来到阵地上,十分利索地将几个伤病员扶上担架,准备抬到救护所里去。

  长柱站在人群当中,并没有注意到巧姑的担架队也上来了。可是,巧姑眼尖,她从人的缝隙间,一眼就认出来长柱那十分熟悉的背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情不自禁地走到人群里,从背后轻轻用手顶了一下他的腰。他猛回头,一见是她,差点高兴得喊出声来。

  巧姑用目光制止了他,拉着他的手,两人一阵风似地跑到一处暂时清静的掩体内。

  “我这几天心里发慌,右眼皮老跳个不停,不知……”

  “别慌,没事儿!打完兰州,咱俩就……”

  她依偎在他的怀抱里。

  “枪子没长眼,你可千万要顾惜好身子……”

  “你也要顾惜好身子,还有爹……”

  “等打完仗,咱就回……”

  他在她的额头上响响地亲了一下,又久久望着她那迷人的眼睛。

  她闭上眼晴,陶醉在他那宽阔而滚烫的胸怀里。

  时间过得很慢。漫长的夜,令人难熬。

  天还不明,张达志站在军指挥所的山顶上,向北眺望。

  远处,兰州城内,还残存着几点灯火,半明不灭。

  近处,是黑坳坳的两座山包——沈家岭和狗娃山。

  一直伸到天边的大小山头,都被蛛网般的堑壕、交通壤和敌人修筑的明碉暗堡割裂开来了。带刺铁丝网沿着一道道弯曲的坏形外壕婉蜒拉开去,蛇一样缠绕在山体上。被打坏的敌工事,看上去都是黑黑的。

  这些被炸弹和炮弹轰击得坑坑洼洼、遍体鳞伤的群山,被掩体、堑壤和碉堡割裂得支离破碎的山体,翻新的松软的泥土下,还到处埋设着由炸弹串连起来的连环地雷群。这片光秃秃赤裸裸的黄土地里,布满着弹片、弹壳和弹头。

  这片被损害、被摧残、被蹂躏得很久的黄土地,流血的黄土地,早该彻底结束过去的那一切和眼前的这一切,而应该出现遍地绿色,遍地小麦,遍地瓜果,遍地崭新的生机。

  失去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此轧敌人尚在迷梦中。他们不可能知道,他们的末日已经到了。

  张达志站在山头上,按捺不住临战之前兴奋的心情。雨后的旷野上,一切都显得安谧和宁静。曙光初现,晨风阵阵,虽略有寒气,却使人更加振奋。

  他呼吸着从黄河水面上飘来的湿润而清新的空气,等待着激战开始的时刻。

  一道道战壕里,潜伏着成千上万的解放军战士,目光喷射出复仇的火焰,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
楼主  2005-11-2 05: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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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黄河,被秋夜的疾风吹起阵阵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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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州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夜色,黄河被秋夜的疾风吹起阵阵波涛,水面漂浮着一层被秋风吹得纷纷败落下来的残枝败叶

  在敌军指挥所里,半面墙壁上,挂满了军事地图。各色箭头,各式符号,将地图画得满满荡荡,乱七八糟。在灯光的映照下,地图上反射出各种颜色的光泽,阴冷惨淡。

  整个室内,沉寂清冷,阴森可怕。

  马继援披着上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歇斯底里地踱了一阵步,最后面对墙壁上的地图站下来,锥子似的目光,直勾勾地瞅着地图。

  很久,他才禁不住自言自语地喊道:

  “不!如果彭德怀想在兰州城下签订投降的条约,不能答应他!决不答应!得把他和他的部队都活捉了来,让俘虏押满黄河两岸,让我视察俘虏的队伍!让彭德怀站在我马继援的面前,看着我的目光,当众对我说出他彭德怀从来就不是我马继援的对手,他彭德怀败了,败在了兰州城下;而我马继援胜了,胜在了兰州城上!”

  他完全失去了控制,像一个醉汉,在灯光下,做看他那一厢情愿的南柯梦,而且瞪着牛一船的血红眼睛。

  他将两个拳头挥动着,在眼前晃了晃,咬牙切齿,恶狠狠地

  “兰州决战这是我马继接创造中国战史上奇迹的大好时机!兰州,也许是我飞黄腾达的开始……”

  猛然,他的脑子里又冒出一个十分滑稽可笑的奇怪想法:战争结束后,我将怎样惩处那些俘虏?挖坑集体活埋,那样太费时间……把他们统统吊死在树上,也不行,尸体腐烂后太臭,再说秋后的苍蝇也太多……干脆,都成群地撵到黄河里喂鱼虾去……

  此刻,他停住踱步,目光呆滞地站立在房子中央,宛如一根戳在那里的朽木,半晌也不动一下。

  就在8月21日,解放军全线首攻的当天夜里,马继援站在打开窗扇的南窗前,瞪大一对血红的眼睛,眺望着南山一线阵

  城里,灯火零零星星,像是点点鬼火,孤零零的,寒星一般闪烁南面的山岭灰蒙蒙的,仿佛一道天然屏障,护围着兰州。山谷是漆黑的,幽深的。

  时有炮弹爆炸的轰响声传来。

  断断续续的零星枪声,不绝于耳。

  阵地上,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平静与安宁。他接了一下装在圈手椅子上的呼唤装置。

  立时,他的副官就站在门口听令了。

  马继援坐在椅子上,看都不看一眼他,就冷冷地命令道:

  “把各师师长叫来,立即就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第100师师长谭成祥,第190师师长马振武,第248师师长韩有禄,第287师师长马璋,第357师师长杨修戎,先后鱼贯而来。第129军军长马步銮,是马继援亲自打电话请来的。

  马继援见人都到齐了,生硬地笑了笑,让大家都坐下。他自己把圈椅往后推了推,离开桌子稍远一点,双手交又放在胸前,翘起二郎腿,坐稳姿势,摆出一副骄横不可一世的派头。

  他挨个儿瞅了大家一遍,说:

  “各位弟兄,我深夜把你们从阵地上召来,是有几句话要说的。”

  谭成祥、马振武、韩有禄是马继援第82军的,也都是他的心腹。马继援放一个屁,这些人也会屎壳螂一样兴奋起来。他们都望着马继援的脸,自以为是打了大胜仗,一个个神气溢于言表。

  马漳和杨修戎是马步銮手下的将,他们的身上,除了往日养成的那种目空一切的神气劲儿,此刻还多少流露出一种对马继援部属将领的妒嫉和忌恨。这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马步銮的两旁,面孔冷冰冰的,像正月里贴在门扇上的护门神。

  马继援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门,说:

  “今天的仗,打得很漂亮!我守南山一线阵地的第100师、第190师、第248师和青海保安第1团,打得英勇顽强,激战竟日,大获全胜,寸土不失,阵地依然坚不可摧!而彭德怀的一野死伤惨重,大败而归,不战自退,全线慌乱!我对南山诸阵地上的全体将士,深表慰问,并通令嘉奖,每个士兵发白洋3元,每个军官发白洋5元,以示犒赏!”

  谭成祥、马振武、韩有禄几个人喜形于色,互相交头接耳,挤眉弄眼,表示庆贺。

  马步銮的脸上,冷若冰霜。

  马璋和杨修戎气得嘴扭鼻子歪,鼻孔里只是往外呼凉气,一副酸溜溜的神气。

  马继援锥子似的目光,很快从马步銮、马璋和杨修戎的脸上扫过,声调突然变得严厉起来,高声野气地说:

  “大战当前,必须严明军纪,有功者奖,有过者罚,做到奖惩分明,方可大败彭德怀于兰州城外。从明日起,凡阵地上的官兵,每人冲锋一次者奖白洋3块,杀敌有功者奖白洋5块,贪生怕死者,临战退缩者,格杀勿论,就地处决,不姑息,不迁就!要再次申明战场纪律,不论官兵,一视同仁,不佝私情!”

  马继援说着,站起来,走到椅子背后,双手扶住椅子靠背,满脸杀气,凶焰逼人,咬牙切齿地说:

  “兰州决战,只能胜,不能败!全军将士要奋勇杀敌,不怕流血,不怕伤亡,要与兰州共存亡!告诉部队,要多抓俘虏,多抓活的,特别是彭德怀,千万别让他跑了!活捉彭德怀者,重赏黄金1000两!”

  他本来想把战后如何处理俘虏的计划讲出来,但还是犹豫了一下,把话咬住,没有说出口。他自信只要宁夏马鸿逵和汉中胡宗南的大兵一到,缺粮少弹的解放军必败无疑。

  最后,他又跳到桌子前,巴掌拍得桌子啪啪响,两道锥子似的目光咄咄逼人,嚎叫道:

  “兰州决战,我军必胜!你们都要用心作战,待打完这一仗,再论功行赏!”

  谭成祥等人一齐站起来,喊着回答道:

  “我们誓死为长官(马步芳)效劳!”

  散会后,马继援把作战科长叫来,吩咐道:

  “兰州战役,初战告捷,击退共军全线发动的数十次冲锋,杀伤共军万余,战果辉煌!立即发电,向重庆报捷!”

  蒋介石在重庆忧心如梦,夜阑更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睡袍,爬起来,趿上拖鞋,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拧开收音机,仔细地听着共产党的播音。

  突然,门外有人大声喊:“报告!”蒋介右吃了一惊。手从脸上滑开来,啪地一下关掉收音机,朝门边瞥了一眼,骂道:

  “娘希匹!半夜三更又出了什么事啦?进来!”

  值夜班的机要秘书走到蒋介石面前,毕恭毕敬地站下来。

  “兰州来电!”

  蒋介石精神为之一振,挺直腰身,又惊又急地瞅着机要秘书。

  机要秘书大声道:

  “兰州首战告捷,击退共军全线攻击,毙敌万余!”

  蒋介石脸上露出笑容,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停下来,瞅着机要秘书的脸,说:

  “兰州初战告捷,歼彭德怀敌匪万余,雪我西北战场数年剿匪之耻,西北参战部队英勇杀敌,精神可嘉!”

  说完,他又兴奋地踱了一阵,命令道:

  “立即发电,给予通令嘉奖!并要求西北各部密切协作,精诚团结,再接再厉,奋起杀敌,务歼彭德怀共匪于兰州一役!”

  机要秘书亮着嗓门应了一声:“是!”正要走时,蒋介石又喊住了他。

  “等等!”

  机要秘书又毕恭毕敬地退回来,站在一旁听令。

  蒋介石一边踱步,一边用手反复摸着秃脑壳,半晌才说:

  “另外,对这一重大消息,明日一早,电台要反复播放,各报也要大力宣传!”

  机要秘书高声道:

  “是!”

  第2天一早,马继援突然收到马鸿逵的电报,是催要什么征兵经费的。他心里明白,这是马鸿逵在紧要关头耍的花招,当即将电报撕得粉碎,铁青着脸大骂道: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兰州兵临城下,他却坐在银川按兵不动,还要来一番讨价还价!”

  转念一想,这钱要是不给,马鸿逵是决不会出兵的。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咬了咬牙,决定先给拨一部分。

  他在电话上对孟企三说:

  “今年甘肃征兵额为3万名,征集费每名为白洋2元,你处发给无问题。今天马鸿逵来电报,硬要在西(吉)、海(原)、固(原)3县再征1万5千名壮丁,你处就多给征集费3千元,报销不了我负责。”

  孟企三放下电话,心里觉得蹊跷。以前,国民党在西(吉)、海(原)、固(原)3县是从来不征壮了的,怎么眼前正在交战,马鸿逵突然提出要在这3县征壮了呢?

  这么一想,他虽口头上应承下来了,但打算拖上一段时间,看看时局再作计较。

  然而,不等经费拨下来,解放军已兵进西(吉)、海(原)、固(原)3县,马鸿逵的壮了梦被彻底粉碎,这3县人民免了一场灾难。

  再说马鸿逵这个人,只要火没有烧到银川城下,他仍然稳坐钓鱼台,心里打着自个儿的如意算盘。尽管兰州战事紧急,马继援一天三电催援兵,马步芳也从西宁连电要宁夏出兵,但他却躲在银川公馆后院里和几个妻妾寻开心。

  马敦静手里捏着一沓电报,站在马鸿逵内室的门边,朝里不时地张望一眼,进退两难。

  马鸿逵的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着,东瞅瞅,西瞧瞧,不断偷看姨太太手中的牌。

  四姨太发觉他在偷看,伸出一根指头,戳着他的额头,直把他的一颗头捣得歪了一边去。五姨太温柔地笑着,不吭声儿。

  二姨太一语双关地骂道:

  “老馋猫!吃着自家锅里肉,还瞅着别家碗里汤!”

  六姨太不悦地映了二姨太一眼,猛然发现站在门边的马敦静,轻声咳嗽一下。

  众姨太立时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谁也不再说笑了。

  六姨太用脚踩了马鸿逵一下,朝门边连连使着眼神儿。

  马敦静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马鸿逵这才看见了门边的儿子和他手中捏着的那沓电报,便站起来,把手中的牌交给五姨太,走到院子里。

  马鸿逵看完电文,气哼哼地说:

  “奶奶的!马继援这小子,只催兵,不给钱,没那好事!”

  马敦静接过电报,手里反来倒去地叠着看着,等老子的训令。

  马鸿逵摸摸脑袋,眼珠子几转,说:

  “再回一个电:宁夏兵团无鞋袜,让马继援除了征兵费外,另拨一笔鞋袜费,款到即出兵。”

  说罢,他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第3天,8月23日清晨,马继援把马鸿逵从宁夏发来的第2份电报,派人送给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兼参谋长刘任。同时打电话告诉他,狗娃山打了大胜仗,应大力宣传,并组织一次犒赏活动。

  刘任捏着电报,亲手交给孟企三,说:

  “孟处长,此乃大事,千万不可延误!”

  孟企三接过电报一看,原来又是马鸿逵硬逼着要钱的,并以此为理由,借口不肯发兵。
     我部已在吴忠堡集结,因无鞋袜,不能行动,请拨
   鞋袜费白洋10万元。

  孟企三看完电报,轻描淡写地说:

  “这是军队被服问题,表面上看是要钱,实际上与财务处无关。”

  刘任神情沮丧地说:

  “能不能再想想办法,通融一下,多少给拨一点。马长官(步芳)令马骥个日飞往银川催兵,现在马骥就在门外等着带上经费去。”

  孟企三显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说:

  ‘‘我可是没有别的办法呀!”

  刘任伸手将原电要回,没有说话,但神色十分难看,气咻咻地走了。

  孟企三等了一会儿,出门后,看见马骥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正要上车去飞机场。

  刘任回到指挥所,当即以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兰州市白塔山指挥所的名义,打电话给南山守敌,说:

  “沈家岭、营盘岭、马架山不失,兰州有望;沈家岭、营盘岭、马架山不保,兰州危矣。要坚决扼守,守住了全体官兵放假自由3天,每人晋升两级。”

  紧接着,刘任又搜罗了一批白洋,并把兰州市的妓女全都集中起来,组织了一个所谓的“慰问团”,带着来见马继援。

  老的小的妓女们,在院子里挤得水泄不通。

  刘任搞的这一手,马继援很满意。

  马继援站在房檐下的台阶上,对妓女们说:

  “山上守阵地的官兵们,人人身上都装满了白洋,连干粮袋里也塞着白洋。他们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女人。你们可别错过了这个发财的大好时机,高高兴兴地到南山阵地上去慰问,工事里的士兵们有的是钱,只要你们能耐大,一个夜晚准能发大财,强如你们在窑子里瞎折腾两三年!等打完了仗,你们都变成了大财主!”

  院子里响起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

  妓女们被分成几队,分别上几个山头阵地。

  刘任带了一队妓女,亲自登上营盘岭。

  马继援带了一队精选的长得花俏年轻的妓女,亲自来到沈家岭。

  他在第190师师长马振武的陪同下,视察了几个主要工事,并看望了偷袭狗娃山解放军阵地而被赶回来的残兵败将,吩咐留下一些妓女进行慰问,还当场发给每人5块白洋,表示犒赏。

  临离开时,马继援对沈家岭和狗娃山的守敌,三番五次下命令道:

  “有沈家岭和狗娃山,就有兰州城。你们活着要守住阵地,死了要为真主争光!”

  突然,从解放军的阵地上飞来几颗炮弹,在马继援周围炸开来,烟火腾空,土崩石飞。

  在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中,敌官兵惊得大呼小叫,纷纷卧倒,各自顾命。妓女们吓得抱头鼠窜,呼爹唤娘,狼狈不堪。

  马振武猛扑上来,将马继援压倒在地,然后抱成一团,滚到一个弹坑里,头朝下,屁股向上,一副藏头露尾的可笑样子。

  泥土石块纷纷落下,散雨一般扑洒在敌官兵的身上。

  铸着袁大头、蒋大头的银元哗啦啦四处乱滚。敌人顾命不顾钱,直到阵地上彻底平静下来后,才爬起来跟蓬头垢面的妓女们抢着捡银元。

  马振武先爬起来,四下张望一番,才双手扶起了马继援。

  马继援见仍有几个吓破了胆的妓女,趴在泥土中抖抖索索地丑态百出,吼道:

  “起来,都起来!共军几发流弹,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妓女们怯生生地爬起来,互相一看,哭笑不得。

  马继援朝山下解放军的阵地放眼望去,呸地啐出一口带泥的唾沫,恶狠狠地骂道:

  “彭德怀!你欺人太甚!乘人之危,偷偷摸摸地放冷炮,你逞什么英雄?妈的,狗屁!”

  8月24日,马步芳父子对马鸿逵、胡宗南按兵不动,使自己孤军困守兰州极为不满,给国民党中央政府发了一份十万火急电。
     窜洮河西岸临夏附近之共军第1军、第2军,刻
   正向永靖、循化进犯,情况万急!如陕署、宁夏友军及
   空军再不迅速行动协歼,深恐兰州、西宁均将震动。千
   钧一发,迫不及待!务请火速分催,不再迟延。

  当日,马步芳密令两架飞机加足油料,随时待飞。他为自己和儿子早已安排好了逃往重庆的一切准备。并给马继援发来一份绝密电示:
     如马鸿逵、胡宗南及空军再不来援,即保存实力,
   撤守青海。切切!

  这天下午,刘任又将孟企三找来,神色在苦闷中略带笑颜。他让孟企三坐下,说:

  “你看,由伏龙坪向前线增援的是1个骑兵团,这样,再守两三天无问题。眼下,就是士气太馁,需要鼓励一下士气。有10万元白洋或1千两黄金就行了。”

  孟企三摊开两手,说:

  “财务处只有黄金160多两,放在中央银行。现在银行已走了,怎么办?”

  “谁叫走的?”

  “中央银行的总管张光亚说,你准他们走的。”

  刘任二话没说,拿起电话筒,同时要出武威县长和永登县长,命令他们立即派人寻找张光亚,并押解回兰州。

  8月25日拂晓前,也就是解放军全线发动总攻击之前1个多小时,张光亚连夜赶回兰州,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

  他一到兰州,先在庙滩子找到孟企三,打探情况道:

  “刘任叫我回来干啥?”

  孟企三看了一眼窗外,小声对他说:

  “他叫你叫我还不是为了要钱!昨天我对刘副长官说,财务处在你处只存黄金160两,他叫你,可能是对证一下吧!”

  张光亚忧心忡忡地问:

  “关于那5万两黄金作战预备费的问题,刘副长官是怎么说的?”

  孟企三心神不定地说:

  “我没有跟他提及过那件事。作战预备金是中央绝密拨出来的,至今外界还不可能知道这笔经费在这里。”

  两个人统一了口径,张光亚心里就有了底。他这才放下心来,跑去见刘任。

  刘任见了张光亚之后,已感到要钱无望,只是简单问了一下,再没说话。

  孟企三和张光亚2人,将国民党中央拨给西北战场的一笔巨额作战预备金,就这样给私自隐蔽下来了。

  时过30多年后,孟企三在谈到他当年干这件冒着杀头危险的事情时,将动机写在一张纸上,其中有这么几句话:
     ……我脑子里便盘算着如何削弱马家部队的战
   斗力量,以便缩短战斗时间避免双方牺牲,好为自己赎
   罪。

  刘任见要不出钱,便撇下张光亚不去理睬,慌慌忙忙跑到九间楼第82军作战指挥所,向马继援报告情况。

  恰在这时,解放军对兰州发起了全线进攻。犹如沉雷轰鸣滚动般的炮声,震得山摇地动。冲天的炮火,在沈家岭、营盘岭、马架山、豆家山、古城岭、十里山一线翻滚着,燃烧着,映红了天地,照亮了兰州城。

  黄河的水面,被炮火映照得血一般红,仿佛一条血的长河。

  马继援听后,拍案而起,愤怒地吼道:

  “没有钱,那还打什么仗呢?让我在这里作无代价的牺牲,老子不干了!他妈的,真是欺人太甚!干脆马上撤退,退守青海,拉蛋倒!”

  刘任用手帕擦着脑门上的汗,怯生生地劝道:

  “总指挥,这么大的兵团,刚刚交战,又是白天,撤退牺牲太大,支持到黄昏后再说吧!”

  马步芳父子在西北苦心经营了几十年,马继援自以为凭着这份势力雄厚的家底可以大展宏图,以独霸西北,逐鹿中原,挽救蒋家王朝彻底覆灭的命运,但到了最后决战的关键时刻,调兵调不来,要钱要不出,身在兰州的文官武将也同床异梦,心怀叵测,真正能死心蹋地为他们马家父子卖命效力的心腹干将寥寥无几……

  他不禁叹了一声,在心里说:

  “唉,眼下的兰州,不过是一个大蒜头,看起来还像个样儿,其实早都散瓣儿了,奶奶的!”

  此时,隆隆的炮声,震得天摇地动,熊熊的炮火,映得黄河两岸的兰州古城一片红光闪闪,仿佛燃起的遍地烈火。马继援这才感到,自己已经陷入火海之中了。
楼主  2005-11-2 05: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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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历史,记下了8月25日这一天

  8月25日拂晓,风息雨霁,群山未醒。东方蓝色的天幕,渐渐地现出一片薄薄的乳白色。

  天就要亮了。

  突然,3颗红色信号弹,高悬在空际,像3盏灯笼,闪出耀眼的光芒。

  兰州战役总攻正式打响了!

  兰州东南面的几十里战线上,几乎在同一时间里,硝烟滚滚,万炮齐鸣,火光冲天。

  猛烈的炮火,正在为即将发起冲锋的攻击部队扫清通路。半个小时过后,全线将要进行一场血与火、生与死的冲杀、格斗、决战。

  距兰州城西南10里,是第4军攻打的沈家岭和狗娃山。王学礼第31团,早已隐蔽在冲锋出发地,只待炮火准备过后即投入战斗。现在,王学礼正站在指挥所前的高地上,远眺炮火轰击下的敌阵地,心头涌起一股激情,说不清是大战开始时刻的激动、紧张,还是胜利即将来临前夕的兴奋、喜悦。他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灰色单军装,腰间挎着一支加拿大手枪,扎着一条黄色的牛皮宽腰带,腰带上系着一个小方盒,内装一个漂亮精致的指南针,胸前挂着望远镜,显得精明强干,威武英俊。

  炮火映红了他年轻的脸。

  忽然,王学礼想抽烟。三天三夜几乎没有休息,他想提提精神。可是,手摸遍了几个衣袋,连一点烟末也未搜出来。

  “没烟抽,怎么冲锋?得找点去!”

  他穿过不长的一段交通壕,走进师指挥所,见首长们也是一夜未睡。

  他笑着对高政委说:

  “政委,再给两包好烟吧,打沈家岭,可能要‘升天’了。”

  高政委拍着他的肩膀,说:

  “打下沈家岭,就立了大功,见马克思也是光荣的。不过,这不会的,马克思嫌你太年轻,还要留着你建设新中国呢!”

  说笑间,高政委叫警卫员从挎包里把仅剩的两盒山西产的五台牌香烟,全都拿给他。

  王学礼接过烟,高兴地敬了个军礼。

  郭炳坤师长指着前方炮火翻滚,遮天蔽日的沈家岭,用一种信任的目光望着王学礼,说:

  “你明白吗?我们只要攻占了这个高地,就会成为战局的真正主宰。”

  王学礼点了点头,说:

  “师长,我明白。”

  郭炳坤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说:

  “记住,你们第31团要攻必克,守必固,坚决拿下沈家岭!第32团和第33团,将从你们的两翼助攻。高地必须攻下。我信赖你们。”

  王学礼挺直胸膛,斩钉截铁地说:

  “师长,过不了多大一会儿,你就会亲眼看到,我们将不惜牺牲,把沈家岭拿到手里的。”

  郭炳坤皱了皱眉头,说:

  “既要拿下沈家岭,又要减少牺牲!要知道,祖国需要的是你们这些活人,手持武器的活人。”

  王学礼举手行了一个军礼,严肃地说:

  “师长,我知道了!”

  他点燃一支烟,边抽边离开指挥所。

  炮火越来越猛烈。

  他临时决定,不回团指挥所,再到担任突击队的第2营阵地上去,给战士们鼓一鼓劲。

  沿着交通壕,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如果兰州战役结束后,也许妻子就会生下第3个孩子了……

  其实,王学礼的妻子苏维但这时已经生下女儿10多天了。尽管尚未满月,但她仍在军部后方医院坚持救护伤员。

  这里和战场上一样,紧张而忙乱。靠山坡的窑洞里,露天的荒地里,还有临时搭起的顶顶帐篷里,到处摆满了伤员,遍地是一片一片的红。

  年轻漂亮的苏维仁,正在给一个伤员洗伤口。两个一大一小的女孩跑到她的身边,摇着她的肩头喊:“妈妈!”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护士劝她道:

  “苏大姐,去看看月里娃,这里有我哩!”

  苏维仁一边给伤员缠绷带,一边说:

  “妈妈正给叔叔包伤口,出去玩,听话!”

  “小妹妹又哭了。”

  “你俩去看小妹妹,妈妈等会儿就来。”

  “小妹妹不听话,她就哭嘛……”

  小护士椎开她,说:

  “苏大姐,去给孩子喂口奶,我来吧!”

  苏维仁站起来,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刚走到坡口,见根山爷爷和巧始一行人又抬下来几个伤员。她忙推开孩子,跑过去照顾伤员。

  根山爷爷一边扶伤员下担架,一边骂:

  “马匪兵,狗东西!流弹不断,又伤了不少同志!今日总攻,该清算他们的罪过啦!”

  巧姑刚放下担架,顾不得抹一把汗,一边和苏维仁抬伤员,一边说:

  “苏大姐,你还在月子里,别累坏了身子。”

  苏维仁脚下打着趔趄,拚力将伤员安置好,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

  “阵地上同志们流血牺牲,我心里急,闲不住啊!”

  巧姑用袖头抹着汗说:

  “苏大姐,王团长的部队主攻沈家岭,炮一停,就要上冲锋了。”

  苏维仁一边给重伤员清洗伤口,一边说:

  “那,长柱的营,肯定又是尖刀了。愿他们打退敌人,平平安安地回来……”

  正在这时,通讯员跑进来,把一封信交给苏维仁,大声说:

  “王团长带给你的信。”

  苏维仁接过丈夫的信,心中狂跳着,真想立即打开来就看,但她咬了一下嘴唇,又将信揣进怀里,急忙给伤员包扎伤口。

  巧姑见伤口洗过了,便帮着缠绷带,催促道:

  “苏大姐,你赶快看信吧!”

  她刚把信展开来,两个小孩又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哭着喊:

  “妈妈,小妹妹饿了,一直在哭……”

  苏维仁似乎没听见,目光飞快地在信纸上扫描着。

  孩子用袖口抹去脸上的泪痕,问:

  “妈妈,爸爸为啥老不回来看我们?”

  苏维仁又一次展开信,说:

  “等打完了仗,爸爸就回来看我们。”

  两个孩子高兴地跳着,拍着巴掌直喊:

  “哎!爸爸要回来了,爸爸要回来了……”

  苏维仁的目光,停在了手中那十分亲切而熟悉的字迹上:
     ……我们南征北战十几年,就是为了打倒蒋介石,
   解放全中国,这一天就要盼来了。我们现在很忙,要集
   中一切力量消灭马匪,解放大西北。我不能来看你,望
   你注意身体,带好孩子,让我们在胜利的时候再相会。
   那时,我们的第3个孩子一定出世了,他们将是新中
   国第一代最幸福的人。让我们举起双手迎接祖国的新生
   吧!
     祝你和孩子们健康快乐!

  她双手捧起信,轻轻贴在脸上,禁不住热泪涌出了眼眶……

  她与他是抗战初期相识的。说起来,他俩的相识也是偶然。有一次,王学礼的父亲找到部队,催着让儿子跟他一块儿回家结婚。父亲脸上的表情是固执的。他那稀疏的胡茬好久没刮了,一只干瘦的手反复地搓着脸上的胡茬,低垂着头,问了好大一阵儿,才斜眼看了一下王学礼,心急意切地说:

  “娃呀!你不小啦,咱村像你这般年岁的,人家都两三个娃娃养下啦!”

  王学礼见父亲在战斗紧张的关头来找他回家结婚,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耐着性子劝道:

  “爹,你老人家也不看看,眼前是啥时候吗?还顾得上提那事?”

  父亲眼睛一瞪,说:

  “咋?跟日本人打仗,就不能成亲啦?没这个说法!”

  王学礼见父亲这么固执,没好气地说:

  “爹!日本鬼子不断发动进攻,部队就要转移,在这骨节眼上,我怎么能把部队撇下跟你回家去办私事呢?你老人家赶紧回去,等我把日本鬼子赶走了,你说咋办都行,我全依了你!”

  父亲一见好说不行,索性来了硬的,气冲冲地说:

  “不行!家里预备好了,媳妇也给你说上了,你不回去,我就不走!”

  王学礼听了这话,又气又急,但又一时没个主意。他只好再劝父亲:

  “爹!你咋不讲理?你不走,日本鬼子打过来,我是顾你,还是打鬼子?”

  父亲觉得儿子的话有道理,门声不吭,低头想了好大一阵儿,又说:

  “我走也行。你得当着我的面,定个媳妇让我看一眼,回去也好跟你妈说。”

  王学礼一听急了,无奈间只好来找妇联主任帮他想个好办法,先把父亲送回家去。

  妇联主任灵机一动,找到女青年苏维仁,好言劝说一番,硬拉着她和王学礼一起去见他的父亲。

  父亲一见苏维仁生得俊俏,人也厚道,满心欢喜,嗔怪儿子道:

  “你这个娃,既在外边订了这么好的姻缘,早说一声不就得啦!这下我和你妈都放下心了!”

  就这样,父亲当即离开部队回家去了。

  不久,部队要转移,王学礼找到苏维仁,跟她告别后,诚心诚意地说:

  “我们就要走了,这一走,可能就见不着面了,让你为我背个名,真对不起你。”

  她红着脸,低着头,半晌也不好意思看他一下,只是喃喃地小声说:

  “没关系,这也是为了革命。”

  其实,她与他,内心里早已产生了互相爱慕之情,只是谁也不好意思开口。

  时隔1年,她与他又在山西抗日的烽火中相遇,便结成了恩爱夫妻。

  王学礼走着,想着,在隆隆的炮声中,不知不觉就来到第2营的阵地上。指战员隐蔽在工事里,一个个都像绷在弦上的箭,随时准备着跃出战壕,冲向敌人。

  王学礼挽起袖子,对战士们说:

  “第3营在扶眉战役中荣获英雄营的称号,行军就扛着大锦旗,你们见了挺眼热,都说什么时候也要弄面锦旗扛着,别只让3营美得不行。好,今天攻打沈家岭,就看你们的了。”

  战士们端着上了刺刀的钢枪,异口同声地说:

  “没问题,团长,这一回咱第2营也要扛着更大更漂亮的锦旗进兰州城哩!”

  这时,一位小战士从潮湿的战壕里挤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污,眨巴着布满血丝的大眼睛,显得单纯、天真、可爱。他笑着说:

  “团长,打兰州城,要先尝尝特产白兰瓜,马匪可把咱的肚子害苦了。”

  一句话,说得王学礼心里挺不是滋味。战士们千里行军,挺进大西北,栉风沐雨,风餐露宿,行军作战的疲劳暂且不说,单说忍饥受渴,那就实在是太苦了。部队围攻兰州后,全团只分得800斤面粉,连伤病员吃的也不够。周围的山坡上,零零星星长着几片半熟的山药蛋和玉米,部队就地筹粮,有一点吃的东西还得生吞生啊,许多人闹起了肚子。第5连夜里每人分了两个生山药蛋,勉强充饥,拂晓前炊事员刚将饭送到阵地上,不料一颗炮弹飞来,连人带饭炸得粉碎。这阵儿,战士们只得勒紧裤带,饿着肚子马上就要冲锋……

  王学礼看着那个小战士,声音沉沉地说:

  “这几天,我们的生活是苦点,可兰州人民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比我们更苦啊!我们咬咬牙,把马匪消灭了就好了。”

  顿时,雄壮激昂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保持光荣,再立战功!”

  “消灭马匪,讨还血债!”

  “攻克沈家岭,解放兰州城”……

  被密集炮火轰击了20多分钟的沈家岭,支离破碎,一片混乱。只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仿佛奇迹般地保存了一片青纱帐,小小的一块玉米地。

  就在这时,突击队跃出战壕,在一面鲜艳红旗的引导下,向敌人发起了冲锋。

  嘹亮的冲锋号声,在漫天的硝烟中,响彻山巅,震荡霞空。

  尖刀排紧追着一面光彩夺目的战旗,架云梯登上断崖,越过战壕,仅十几分钟就突破敌人第1道防线,将红旗插上敌人阵地。

  炮火在延伸。

  突击队向敌人纵深发起一次又一次地连续冲锋,在阵地上反复争夺。

  沈家岭上,枪声大作,喊杀连天,烟火遮暗了半边晴空。敌我双方扭打在一起,直杀得天昏地暗,石裂士飞。

  敌人为了夺回失掉的阵地,整团整营整连地发起反扑,他们在督战队的马刀驱赶下,光着上身,穿着裤头,挥舞着马刀,大喊大叫着“天门开了!”“升天了!”嗷嗷叫着,接二连三地冲上来,大潮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流过来。

  马家军都是一群亡命徒,前面的尸体堆成了山,后面的踩着同伙的尸骨继续往上冲,绿头苍蝇一样,消灭一批,又来一批;撵走一群,又来一群;打不完,驱不散。

  第31团第1营牺牲大半。第2营剩下能战斗的人已经不多了。段忠宪副团长带着团预备队第3营增援上去。

  刚打退敌人一次反扑,来不及恢复被炸毁的战壕,敌人又一次更大规模的冲锋,分成数路,以扇面密集队形,一窝蜂似地冲上来。

  不大一会儿,段忠宪被抬下来了。他带头冲锋时,被敌人机枪扫伤,连中三弹,由于大量失血,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他躺在担架上,吃力地睁开眼睛,拉住王学礼的手,忍住剧痛断断续续地说:

  “团长……3营上去了,但情况很不好……敌人正在不断进行反扑……我们要坚守阵地,一定要夺下沈家岭……”

  王学礼禁不住泪水涌出眼眶,望着伤势严重的段忠宪,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果决地说:

  “我上去指挥,一定要攻占沈家岭,你就安心养伤吧。”

  他对抬担架的同志吩咐了几句,让立即把段忠宪送到后方医院去抢救。

  尔后,他要通前沿电话,大声喊道:

  “我立即就上来。你们要坚守阵地,决不后退。两军相遇勇者胜,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放下电话,他跑步冲上前沿阵地。正在这时,敌人已经冲到离阵地只有20多米了。

  王学礼心中充满了复仇的怒火,大吼一声:

  “打!狠狠地打!”

  接着,轻重机枪一齐开火,集群手榴弹在敌群中到处开花,敌人尸体成堆,队伍混乱,军心动摇。

  王学礼挺身而起,加拿大手枪朝空中猛劲一挥,放开洪亮的嗓门,高声喊道:

  “同志们,杀敌立功的时机到了,大家快跟我冲啊!”

  指战员们跟着团长王学礼,勇猛冲杀,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刺刀,同敌人展开了肉搏战。

  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刀枪撞击声,和战士们崇高的冲啊杀啊的呼喊声,汇合在一起,惊天动地。

  战斗在刀刃格斗的白热化程度中仍旧继续下去。在这一场激’烈残酷的拚杀中,似乎既不是指挥员下达的命令,也不是战斗员从操典和教范中汲取来的军事知识,而是一种什么别的东西在主宰着人们。

  这种东西,就是指战员们所肩负的解放大西北的神圣使命。

  敌人十分顽固。但敌人毕竟开始败退,尽管这种败退的脚步很缓慢。

  战士们在前进。但这种前进很艰难,付出的代价很高昂,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付出生命与鲜血。

  说不清战斗持续了多久,战士们已经突破了敌人的第2道防线,将阵地朝前推进了整整100多米。

  沈家岭敌主阵地就在眼前。

  战士们前仆后继,仍然追着败退的敌人拚刺刀。现在已经听不到口号和号召声了。炮弹也只能在远处爆炸,只有最可怕的怒骂声,夹裹着刀枪撞击的锵锵作响声,还有敌人倒下时发出最后的悲哀的惨叫声。

  空气在剧烈地震荡着。由于机枪管和大炮筒散发出来的热气,由于手榴弹和炮弹爆炸后形成的热浪,由于阵地L到处都在燃烧着炮火,也由于成百上千个人的满腔愤怒,空气就变得灼热了,仿佛炎阳6月的戈壁,闷热得令人窒息。

  王学礼指挥部队,向沈家岭敌人主阵地发起连续攻击。

  突击第4连19岁的司号员孙明忠,在连排干部全部伤亡的情况下,毫不迟疑地举起连长的驳壳枪,向全连剩下的10多位勇士高喊:

  “同志们,给牺牲的战友们报仇,冲啊!”

  他一手举枪射击,一手抓着铜号猛吹,带头冲向敌阵,和战友们一起打得敌人死伤惨重。

  子弹和手榴弹打光了,他又冒着敌人的火力封锁,数次冲入被摧毁的敌碉堡内,背回7箱手榴弹,3箱八二迫击炮弹。在他的指挥下,剩下的10来个人坚守着一个连的阵地。

  经过激战,沈家岭敌军核心工事,终于被攻克了。敌人狼狈地退守到主阵地北侧一个小高地上。在炮火硝烟中,突击队的红旗插上沈家岭顶峰,迎风飘扬。

  王学礼站在阵地上,看见在这块不足两平方公里的葫芦形山岭上,布满了敌人的尸体。经过拉锯似地反复争夺,第31团的损耗很大,全团剩下不到300人,干部绝大部分伤亡,更严重的是弹药将尽,有的战士只剩下两颗手榴弹。各营不断打电话催要弹药。

  他心里明白,眼前对阵地上活着的人们来说,生的全部意义,就是坚守阵地。。

  于是,他对指战员们说:

  “现在弹药没有运上来,敌人冲来了,就用刺刀拚,决不能后退一步!”

  指战员们挥动钢枪,齐声吼道:

  “是!人在阵地在!”

  战士们利用战斗间隙,从敌碉堡堑壕里,从成堆的敌人尸体上,搜集食品和弹药。有的战士,还从摧毁的敌堡里,找到了敌人的慰劳品。

  长柱身上多处负伤,衣服早已血迹斑斑。他的尖刀营,仅剩下十多名伤兵了。大家将拣来的弹药摆在掩体边上,等待着再一次与敌拚搏。

  战士老王的刺刀变软了,他只好从牺牲的战友身边,拣起了一支带刺刀的枪。

  小李从敌尸上摘下来一把鬼头刀,一边用石块磨着刀刃,一边说:

  “刺刀不能用了,可马匪这鬼头刀,咱还使不来,只得凑合了。”

  老王坐在一堆手榴弹的后面,拿起胡琴,用手指捏住断了的弦头,试图接上。

  小李凑过来说:

  “弦都断了,你进了城咋给马步芳唱?”

  老王松开断弦,叹了一下,说:

  “看来,唱不成了……”

  小李歪着脑袋问:

  “为啥?”

  老王摇摇头,苦笑道:

  “弦续不上了。”

  这时,枪声炮声乍起,敌人又一次乱喊着:“真主保佑!”嗷嗷叫着冲上来了。

  长柱和战士们将所有的枪支全摆在战壕边上,子弹上膛,手榴弹全都打开保险盖,一堆一堆地摆在战壕上,每个战士分别坚守一段阵地。

  老王趴在战壕里,对正在瞄准的小李说:

  “沉住气,让敌人再近点,节省子弹!”

  小李上牙咬住下唇,只点了一下头。

  片刻,山头阵地上,惊心动魄的一场激战又开始了。

  军长张达志,师长郭炳坤,先后打来电话,询问阵地上的情况。

  王学礼坚定地在电话里对首长说:

  “请首长放心,只要还有1个人,沈家岭就在我们的手中!”

  敌人仍不甘心灭亡,用汽车运来大批后备部队,驰援沈家岭。

  敌军官为了让士兵为其卖命,大肆进行迷信活动。进攻前,敌人进行所谓以上代水的“洗礼”仪式。他们成片地跪在地上,用土擦擦手,表示有“水”了,然后从头到身子擦一遍。

  敌军官告诉他的士兵们说:

  “只要身上洁净,打仗死了准能升天,阴间的罪过就一笔勾销了!”

  受蒙蔽的马家兵,漫山遍岭洪水猛兽一样冲来。这群顽固的家伙,提着明晃晃的马刀,裸露上身,腰间系满手榴弹,大摇大摆地嗷嗷叫唤着往上冲。士兵的后面,紧跟着督战的敌军官,摇晃着闪光的马刀。还有打扮得像阿旬一样的人,嘴里念念有词。

  马军士兵在拼命地冲锋,有的家伙还一边往上冲,一边把衣服脱下来扔掉,光着身子大叫大喊着给同伙们壮胆。

  督战队跟在最后面,举着马刀,抬着机关枪,吼喊着督战助威:

  “弟兄们!上!冲上去的领赏!退下来的挨刀!”

  打扮成阿旬模样的人,混杂在冲锋的士兵当中,两手抓起黄土代替“水”不断地朝着士兵身上撒着,嘴里反复叨念着:

  “主啊!我的主啊!保佑这些信徒吧!让共军都死了吧!……”

  硝烟滚滚,火光闪闪,弹片横飞,子弹呼啸。敌人成群地冲上来,四面围住了王学礼和他的战友们。敌人离指挥所只有几十米远了。情况万分危急。

  这时,根山爷爷和巧姑的担架队,将抬上来的弹药一直送到了王学礼的指挥所。王学礼当机立断,集中指挥所的参谋和警卫人员,尽快把弹药送到山头阵地上去了。

  送弹药的队伍出发后,王学礼拦住扛着一箱子弹要上山头阵地的根山爷爷,说:

  “你们担架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下去!”

  不等根山爷爷答话,扛着一箱手榴弹只顾朝前冲的巧姑说:

  “你当团长的能来,我们百姓为啥不能来?解放军没立过这规矩!”

  王学礼跑上前,一把拉住巧姑,说:

  “阵地上确实需要战士,但你不能上!长柱带着十多个伤员在那里坚守,你应该留下来!”

  巧姑一听这话,心急火燎,更是喊着要上去。

  王学礼以命令的口气说:

  “你是担架队长,任务是立即把伤员抬下去,这是命令!”

  说完,他扛起从巧姑和根山爷爷肩头接过的两箱弹药,冒着弹火上去了。

  巧姑愣了一下,只好招呼着担架队,抬着伤员往下撤。

  敌人急红了眼,炮弹满世界地乱轰乱炸。只听得轰隆一声,一颗炮弹在根山爷爷身后爆炸了。

  根山爷爷和另一名担架队员,还有抬着的一个重伤员,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巧姑放下担架,扑过去,抱住根山爷爷的血尸,摇着晃着,疾声呼唤着:

  “爹,你醒醒!爹,你醒醒……”

  但根山爷爷再也没醒来。

  巧姑抬的伤员,一骨碌从担架上滚下来,骂道:

  “马匪兵,欠下人民的血债太多了!我不能下去,爬也要爬上阵地,与狗杂种排了!”

  另一个担架队员,硬将伤员背起来,朝山下跑去。

  巧姑抹了一把泪,从一个敌尸上摘下枪,又拣了几颗手榴弹,朝山头阵地跑去。

  山头上,长柱指挥着战士们,往返奔忙着射击投弹,将冲在前面的敌人一排一排地打下去。但敌人督战队的机关枪从后面一响,敌人又如狼似鬼地冲上来。

  有几个战士牺牲了,阵地上出现了缺口,敌人几乎要进人阵地了。

  长柱先派出两个战士,绕到侧后去敲掉敌人的督战队,然后跳起来,大喊一声:“人在阵地在!”右手的驳壳枪嘎嘎嘎直响,左手接连投出手榴弹,打得敌人倒成了堆。

  敌军官挥着指挥刀怪叫着:

  “弟兄们!快上!共军完蛋啦!”

  敌人踩着同伙们的死尸,狼嚎鬼叫着冲到了战壕边。

  长柱和仅剩的几个伤号,一齐跳出战壕,与成群的敌人杀成一团。

  敌人督战的机关枪哑了。敌人出现了一度的慌乱。但是,长柱和战士们全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说时迟,那时快,王学礼带着参谋和警卫人员杀上来,终于将敌人打得退出了战壕,逃下山去了。

  战士老王的身上被子弹打得像筛眼,胡琴碎成了几截

  小李的十指上挂满了手榴弹的拉环,躯体被残敌砍成了数段。

  长柱的遗体被抬回来,满身是伤,浑身是血,血肉模糊得难以辨认。

  巧姑上来了。她木头一般没了表情。半晌,她才猛扑到长柱身上,边摇边哭:

  “你说过,打完了仗……要和我……还有爹,回家去……过日子,可—…你们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咋过呀……”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摸遍了长柱的全身。

  阵地上,指战员全都落泪了。人们咬紧嘴唇,握紧了枪。

  紧接着,敌人又呼啦啦地沿着山坡爬上来了。就在这关键时刻,师长郭炳坤打来电话,告诉王学礼,第30团先头部队正在跑步登山,增援上来了。

  刚接完电话,王学礼回头一看,武志升团长已经率领第30团先头部队赶到了。他把缴获的马刀往地上一插,高兴地喊道:

  “老武哥,你们上来得正是时候,我们还有100多人,你指挥吧!”

  武志升连忙说:

  “不!还是听你指挥,你熟悉情况。”

  王学礼摆着手说:

  “还是听你指挥,我这里没多少兵了。”

  武志升笑了笑,说:

  “那我们就一起指挥吧!”

  王学礼让警卫员解下水壶,摇了摇,挺神秘地笑了笑,眨巴着眼睛说:

  “老武哥,我这里还有点酒,咱们喝几口再打冲锋。”

  说着,他把水壶塞到武志升手里,掏出剩下半包揉烂的五台牌香烟,递给武志升1支,自己点燃1支,神态轻松地吸起来。

  武志升看着他深陷的眼窝,消瘦的脸颊,满脸灰尘,浑身军衣被汗水浸透,溅满了斑斑血迹,知道他太累了,就劝他下去休息一会儿。

  王学礼一听,着急地说:

  “老武哥,怎么你一上来就撵我下去,那可不成。”

  说着,就一把拉住武志升,两人一同去指挥战斗。

  敌人的连续冲锋,被一次又一次地打垮了。沈家岭阵地稳如泰山,红旗高高地飘扬在峰顶。

  激战持续了13个小时。下午5时许,敌人纠集了残余兵力,作灭亡前的孤注一掷,发起了最后一次反扑。

  王学礼拍着武志升的肩膀,兴奋地说:

  “老武哥,我们先大量杀伤敌人,然后来个反冲锋,把敌人彻底赶下山岭,怎么样?”

  武志升高兴地说:

  “好!让兔崽子尝点厉害!”

  王学礼拔出加拿大手枪,奔上北侧山梁,挥动着马刀,高声喊道:

  “同志们,共产党员们,跟我来呀!”

  喊声刚落,一颗炮弹突然在他身边爆炸了。巴掌大的一块弹片,从他的左胸部一直穿过去,炸开碗口大的一个血洞。

  警卫员扑到他身边,失声地哭喊起来。

  “团长……团长……”

  王学礼只费力地说了一句话:

  “快……快叫政委来!”

  团政委张平山闻讯赶来,连声呼唤着他的名字。然而,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他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朝左胸只指了一下,就停止了呼吸。……

  战斗仍在进行着……

  时过30多年后,原第4军政委张仲良统计出这样一个精确的数字:
     1949年8月25日从拂晓发起冲锋到攻占沈家
   岭,战斗历时13小时。守敌第190师,先后增援的第
   100师骑兵团和第129军的一个团,连同狗娃山的敌
   人,总计约9000余人,被我毙伤3800余人。我军亦
   付出了很大代价,伤亡达3000多人,其中团级干部
   13人。在攻占沈家岭战斗中牺牲的3名团级干部是:
   第11师第引团团长王学礼,第10师第30团政委李
   锡贵,第11师第32团副团长马克忠……他们和许多
   同志一起为解放兰州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楼主  2005-11-2 05: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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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阵地上,残阳如血,喇叭声咽

  复仇的炮火,猛烈地轰击着营盘岭。

  营盘岭陷入一片烟海里。

  罗元发和张贤约指挥第6军向营盘岭发起冲锋。敌人十分顽固,凭借坚固工事拼死顽抗,还不时地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反扑。

  指战员们冒着敌人的炮火,英勇冲击,子弹打光了用手榴弹,手榴弹打光了拼刺刀,刺刀折了赤手空拳和敌人格斗,”一步一步地向敌人的前沿阵地逼近。

  刘光汉和杨怀年的第50团担任正面主攻的任务。突击队第7连,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插敌人第1道防线。连长陈全奎,指导员曹德荣,带领全连指战员,一路上冲锋在前,连续组织爆破,摧毁敌人暗碉,炸开敌人堑壕,为大部队开辟通路。

  突击队又攻占了敌人一个暗堡,战士们从敌尸上和暗堡里寻找子弹和手榴弹,补充自己的弹药,准备再一次向敌人发起冲锋。

  陈全奎一边拣起敌人的手榴弹往腰带上挂,一边对曹德荣说:

  “指导员,咱一个连,眼下只剩下几十个人了。下一次冲锋,我在前头,你在后头,前后照应,掌握好突击队,尽量保存兵力,节省火力,离山头还远着哩!”

  曹德荣把拣到的几十发驳壳枪子弹装进衣袋里,然后取下打空了的弹夹,一边压子弹,一边说:

  “连长,你肩头已经挂彩了,还是我在前,你在后吧!”

  陈全奎用手摸了一下负伤的肩头,说:

  “刚擦破了一点皮,没事儿。我战场经验比你多一点儿,你就别争了。”

  说罢,他把几十个战士重新编成了3个班9个战斗小组,接着就对战士们说:

  “弹药补足了,大家跟我上!以小组为战斗单位,拉开距离,注意隐蔽,交替吸引敌人火力,互相掩护前进!”

  突击队沿着陡峭的山坡,继续往上冲。

  敌人从正面和两翼的3个地堡里,同时猛烈地扫射着。密集的子弹飞啸着。声如阵阵风涛。

  战士们趴在山坡上,瞄准敌暗堡的火力孔狠狠射击一阵,将敌火力暂时压下去,立即跃身而起,猛冲十几米,在敌人火力恢复后,又爬下来寻找跃进的时机。

  终于,离敌人暗堡很近了,突击队又牺牲了10多名战士。山坡上,沿着突击队冲锋的路线,遍洒着战士们的鲜血。

  陈全奎趴在手榴弹炸出的一个土坑里,他把帽子在湿土中抹了一阵,挑在刀尖上,在空中晃了几下,只听得“哒哒哒”一阵枪响,帽子早被打飞了。他从弹坑里拣起糊满黄土的帽子,戴在头上,脸贴住泥土,慢慢抬起头,观察了一下,突然猫腰冲上去,很快接近敌暗堡,接连把两颗手榴弹从敌火力孔塞进去。

  轰隆!轰隆!两声炸响,敌暗堡炸掉了。突击队乘机一齐冲上来,用刺刀解决了暗堡内仍想顽抗的敌人,又攻占了敌人一个地堡。陈全奎和曹德荣发现,全连只剩下12个人了。

  这时,刘光汉团长打来电话,问:

  “你们还有多少人?”

  陈全奎回答道:

  “报告团长,还有12个!”

  刘光汉停了一下,说:

  “后续部队一刻还上不去,我另派突击队,你们撤下来吧!”

  陈全奎一听,着急地喊道:

  “团长!我们牺牲了多少人才把阵地从敌人手里夺过来,我们不能撤!”

  刘光汉声音低沉地说:

  “可是,你们还有12个人,能坚持下来吗?”

  陈全奎对着话筒喊道:

  “团长,请放心,我们一定坚持到后续部队上来!”

  刚打完电话,敌人一个排就从侧翼猛扑过来了。马军士兵在火力掩护下,一边抢着马刀嘶喊着往上冲,一边拼命地甩着手榴弹。霎时,子弹打起的泥尘,手榴弹爆炸的烟火,笼罩了阵地,一片烟火,不见天地。

  敌人冲得很近了。陈全奎对战士们喊道:

  “用手榴弹炸!”

  他喊着就投出了两颗手榴弹。紧接着,曹德荣和战士们把手榴弹两个捆在一起,接连不断地投出去。

  成群的手榴弹,将反扑的敌人炸得死伤大半,剩下的10多个敌人又逃回去了。

  打退敌人的反扑后,陈全奎腿部和腰部被弹片炸伤了多处。他被抬到救护所,刚取出弹片,又回到阵地上来了。

  曹德荣带领10名战士,又打退了敌人两次反扑,身上6处负伤,鲜血浦流出来,染红了浑身上下的军衣,但他仍然不下火线,和战士们一起与反扑的敌人继续血战,直到后续部队增援上来。

  陈全奎和曹德荣带着仅存的几名战士,又随冲锋部队,踩踏着血浆与敌尸,再次冲杀上去。

  当部队冲到营盘岭主阵地前沿时,被一道又高又陡的峭壁挡住了。由于土质坚硬,几次爆破,均未炸开突破口。敌人钻在钢筋水泥暗堡里,拼命扫射,打得土冒石裂。冲锋部队接连发起几次攻击,伤亡很大。运动到前沿的4个连队,一时上不去,下不来,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

  罗元发军长站在军指挥所的山头上,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一情况,十分着急,连忙给刘光汉团长打来电话,命令道:

  “立即组织连续爆破,坚决冲上去,占领阵地!现在,我就到你们那里去。”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巨响,峭壁被炸开了!

  原来,第7连指导员曹德荣眼看3次冲上去爆破的同志都牺牲了,而峭壁还未炸开,进攻部队受到严重威胁时,他当机立断,拿起了3个炸药包,就冲了上去。两个战士紧跟了上去。

  可是,峭壁像一堵高墙,没有支架,无法放炸药。情况万分危急!曹德荣不由分说,高高举起炸药包,紧紧按在峭壁上,对战士大喊一声:

  “快拉火!”

  战士不忍心下手。

  曹德荣怒吼着:

  “我命令你拉火!”

  战士含着泪水,拉响了导火索,翻身滚下山坡。

  一声震天巨响,峭壁被炸开了。

  战士们高呼着曹德荣的名字,很快攻占了敌人的第1道防线。

  敌人纷纷败退到第2道防线内,继续组织反扑,企图夺回失去的阵地。

  血战已经持续了5个小时。

  在营盘岭的正面,第50团的指战员,仍然和敌人在激烈地拼杀,反复争夺着每一寸阵地,一步一步地逼近敌人的第2道防线。

  程师长在指挥第50团继续向敌人纵深发展的同时,指挥第引团从营盘岭的西面,发起攻击。

  吴宗先和关盛志指挥第16师第46团,也在同一个时间里,从营盘岭的东面,向三营子敌阵地发起猛攻。

  部队在巩固了已经夺取的阵地之后,稍微准备了一下,立即从东、南、西三面同时向敌人发起冲锋,一举攻占了敌人第2道防线。

  狡猾凶残的敌人,趁第引团立足未稳之际,突然反扑过来,夺回已失的阵地。

  这样一来,第50团的侧翼,就受到了敌人的威胁。

  第引团尽快组织了反冲击。阵地就这样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最后,终于回到了第到团的手中,并被牢牢地巩固了下来。

  太阳已经爬上了当空,正是中午12时左右。

  西面战场上,传来第4军已经攻占沈家岭敌主阵地的捷报,但是,激战仍在进行。

  东面战场上,第65军正在血战马架山,连续击退敌人十几次反扑,红旗一节一节地朝着顶峰移动着。

  沈家岭和马架山的守敌,都是过河的泥牛,自身难保,根本就不可能用火力援助营盘岭阵地上的敌人。

  营盘岭制高点敌人的主阵地,已经处于解放军三面攻击之中。敌人陷入一片混乱,无力组织较大规模的反扑,妄想依靠坚固工事顽抗到底。

  利用战斗间隙,第50团、第引团51第46团进行了短暂的整顿,恢复了被打乱的部队建制,重新配置了火力,做好了攻击营盘岭主阵地的准备。

  下午1时,攻击营盘岭敌人主阵地的冲峰,从三个方向上同时发起。

  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第16帅第46团和第17师第51团,从东西两面发起进攻。第17帅第50团,仍然从正面主攻。

  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着。第17师第49团适时地从纵深调上来,投入战斗,加强上面的攻击。

  几乎在同时,第16师第48团也被调上来,直接加入攻坚战斗的行列。

  血战进行了1个多小时,第50团首先攻入了敌人的集群工事,与守敌展开了肉搏。

  不大一会儿,3面红旗先后在敌阵地上飘扬起来,胜利即在眼前。

  但是,刚刚插上敌人阵地的红旗,旗杆被敌人的机枪接连打断,红旗落在燃烧的阵地上。

  勇士们又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擎起地上的红旗,高高地插在敌人的工事上。

  就这样,红旗一面面地在阵地上飘扬着,营盘岭主阵地,终于被解放军全部占领了。

  但是,敌人并不甘心失败。敌248师师长韩有禄,拼凑了一个营的兵力,亲自督战,从二营子方向反扑上来。

  “天门开了……”

  “要升天了……”

  顽固的敌人,嗷嗷叫着冲到红旗映亮了的阵地前沿。

  很快就巩固了阵地的指战员,早已做好了反击敌人的准备。他们把敌人放到离阵地很近的地方,突然轻重机枪一齐开火,手榴弹成群地在敌群中爆炸,敌人顿时倒下一大片,出现了混乱。

  接着,第50团的勇士们,一齐跃出战壕,高声呼喊着冲入敌群,与敌人展开了肉搏战。

  犹如猛虎扑羊,勇士们从山头上冲杀下来,直杀得敌人死伤惨重,慌忙退下二营子,龟缩在工事里,已经无力反扑。

  但二营子和头营子,仍在敌人手中。

  战斗必将继续进行下去……

  营盘岭攻坚战,第6军从拂晓发起总攻,一直激战到下午5时,全歼三营子主阵地守敌1725人,部队伤亡约1500人,仅第门师就付出了伤亡1235人的巨大代价,其中担任主攻的第50团牺牲668人,突击队第7连几乎无人生还。

  攻占三营子主阵地后,指战员利用战斗间隙,掩埋烈士遗体。曹德荣烈士的遗体被战士们从黄土堆里寻找出来,他的手指上,缠满了手榴弹的拉火环和炸药包的拉火线……

  阵地上,到处堆满了尸体,鲜血染红了山头,血水与黄上混合在一起,满山遍坡都淤着一层尺把深的殷红的泥浆。残火燃烧着尸体,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和焦臭味。一场残酷的战争,留下的是惨不忍睹的场景。

  如血的残阳,映照着红旗,映照着烈士的鲜血。皋兰山上,遍地是殷红的血浆,满目是燃烧的火苗,血与火交织在一起,愈显得残酷而悲壮。
楼主  2005-11-2 05: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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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猎猎旌旗,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竖起

  密集的炮弹,沿着豆家山马军阵地的纵深匕泻着,不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冲锋发起不到10分钟,第63军军长郑维山和政委王宗槐,就站在军指挥所的山头上,从望远镜里清清楚楚地看到,担任主攻任务的第189师第566团,已经从正面突破了敌人的前沿阵地。战斗开始向敌纵深顺利发展。

  王宗槐高兴地喊道:

  “上去了!打得好啊!”

  郑维山看了看表,兴奋地说:

  “还不到15分钟,我们的突击部队就攻上去了,打开了第一个突破口!”

  说着,他转过身,对作战参谋下命令道:

  “炮火延伸射击!”

  顿时,豆家山被大炮轰成了一片火海。

  第566因突击队第3连,人人奋勇争先,个个飞身猛进,踏着被炮弹炸松的黄土,越过道道堑壕,跨过层层铁丝网,、冒着炮火英勇冲杀,高呼猛进。

  周万顺扛着“立功太原”的大红旗,冒着炮火,随着突击队往前冲。从远处看,烟火弥漫,不见冲锋的战上,只见一面鲜艳的红旗,猎猎迎风飞舞着,从山坡上一直朝着山头敌军阵地飘扬而去。

  李小虎十分机警地追随着旗手,把冲锋号吹得惊天动地。

  指导员魏应吉右手平端着一支驳壳枪,猫着腰,接连越过几个端着刺刀正在冲锋的战士,追上周万顺,边冲边叮嘱他道:

  “别忘了你是旗手!红旗到哪儿,战士到哪儿!你要把红旗举在前头,鼓舞士气,指引炮火,威慑敌人!”

  战斗中的旌旗是一种力量的象征,胜利的标志。它还起着指引大炮火力的作用,红旗指向,便是炮兵集中火力轰击的目标。战士们追着红旗在冲杀,红旗会给他们以斗志和力量。敌人害怕红旗,就像害怕解放军战士一样。

  周万顺是一位参军10多年的老战士,先后经历过数十次大小战斗,多次担任突击队的旗手,屡建战功,也就更深地懂得旗手的使命。

  他一边挥动大旗往上冲,一边对魏应吉说:

  “指导员,我懂!”

  突然,在一道断壁的拐角处,敌人的一个暗堡人力点,喷射出串串火舌,阻挡着突击队的前进。

  敌人瞄准红旗拼命地扫射,旗面上立刻被子弹穿了许多小孔。-一颗子弹打在旗杆上,大旗在周万顺的手中颤动了一下,旗杆上留下了黑色的弹孔。

  魏应吉一把推倒周万顺,低声说:

  “小心!灵活点!”

  周万顺就势滚进一个弹坑里,将红旗暂时隐蔽起来。

  地堡里的敌人一。见红旗倒下去了,以为把旗手干掉了,马军排长高兴地吼道:

  “打得好!弟兄们,专找旗子打!打完旗子,再瞅准共军当官的打!”

  敌人的火力更凶猛了,子弹在黄土山坡上,打得冒起一层尘雾。

  突击队连长张大勇抓起两个手雷,对副连长王勇禄说:

  “我去干掉这个暗堡!你指挥突击队!”

  不等王勇禄说话,张大勇一个箭步跃出去,刚冲上去十几米,就身中数弹,倒在血泊中。

  副连长王勇禄二话没说,抓起两个手雷,跃身冲了上去。眼前是一片开阔地,无法隐蔽前进。他一会儿跃身突进,一会儿翻滚向前,一步一步地逼近敌暗堡。

  敌人发现了他,拼命用机枪扫射。

  他身上多处负伤,四肢不听使唤了,但仍挣扎着朝前爬去。

  离敌暗堡只有10多米了。他最后拼出全身的力气,猛地冲到暗堡前,接连把两个手雷塞了进去。

  轰隆!轰隆!随着两声巨响,敌人的暗堡被掀上了半空。

  然而,王勇禄却英勇地倒下去,浑身的鲜血涌流出来,染红了黄土地。

  “同志们,上!”

  魏应吉大吼一声,挺身而上,边冲边用驳壳枪朝顽抗的敌人射击。

  周万顺第一个站起来,双手把大旗朝空中一擎,连挥了三下,迎着被炸毁的敌堡猛冲上去。

  李小虎从一个弹坑里跃身而起,双手擎着黄铜号,吹出了嘹亮的号声。

  战士们看见红旗,跟在排长苏权民的身后,在一阵紧似一阵的冲锋号声中,追着红旗往上冲。

  苏权民冲在最前面。他一会儿跳跃冲刺,一会儿滚进投弹,一会儿左右点射,一会儿挺身横扫,很快接近了敌人阵地。

  守阵地的敌人接连发起反冲击,举着马刀,恶狼似地怪叫着,张牙舞爪地猛扑过来。

  苏权民把冲锋枪往胸前一顶,“嘎嘎嘎”就是一梭子,敌人倒下好几个。一个狡猾的家伙,从他的背后“刷’他一下,把马刀飞甩过来。

  他听到响声,把头猛一低,马刀还是削伤了他的肩膀,鲜血直流。他忍住疼痛,转身“叭叭”就是两枪,揭掉了那家伙的天灵盖。

  突击排的左翼,是刺刀排在同敌人打交手仗。只见刀光闪闪,喊杀声震耳欲聋,血水迸流,敌人的脑袋就像西瓜一样遍地乱滚。

  战士们的刺刀拼弯了,就从敌人手中夺过马刀,继续同群拥而来的顽敌厮杀。

  班长唐满洋一气刺死两个敌人后,正在选择攻击目标,忽然看到一个胸脯长满黑毛的家伙,把班里一个战士砍倒了。他大喊一声,冲刺过去,敌人惨叫一声,两手却死抓住刺进肚子的枪不放松。

  唐满洋向前推,敌人就往后退。

  唐满洋往后拉,敌人就朝前跑。

  一连几个回合,顽固的敌人就是死抓着戳进肚子里的枪不松手。

  唐满洋打了不知多少次仗,拼过不知多少回刺刀,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强硬的敌人,不觉火冒三丈。他猛地飞起一脚,朝敌人的小肚子踢了过去,骂道:

  “去你妈的!”

  那家伙这才松开手,仰面倒了下去。

  正在这时,又一一个敌人,瞪着血红的眼睛,挥着明晃晃的马刀,狼嗥鬼叫似地吼了一声,从一个土坎上跃身跳了下来,直扑唐满洋。

  说时迟,那时快,唐满洋急中生智,赶忙往下一蹲,双手抓紧枪,将刺刀向上一竖,只听得“扑”的一声响,刺刀一下扎透了敌人的肚子。

  他大吼一声,趁势向后猛一挑,把敌人甩出去几米远,只见那家伙眼睛一翻,死猪一样瘫在地上不动了。

  朝着他围上来的几个马军士兵,亲眼看见这一情景,一个个吓得心惊肉跳,扭头就跑。

  趁着敌人心里发怵,战士们猛扑上去,一连刺死了十几个企图逃跑的家伙。

  唐满洋带头冲到一个掩体前,怕有敌人隐藏在里面,猛一探头,又立即收身退回来。只听得“刷”地一声,一个敌人举刀横砍过来,刀刃碰在一块弹片上,火星直冒。

  敌人没砍到唐满洋,发现上了当,掉转头,慌忙就往另一个地堡里钻。

  唐满洋眼明手快,“叭”地一枪,就把那家伙打得趴在地下,一命呜呼了。

  他一个箭步上去,从敌尸上摘下两颗手榴弹,接连扔进地堡。随着两声巨响,堡毁敌亡。

  突击队在前面奋勇冲杀,周万顺双手扛着大旗,寸步不拉地紧跟上来,把红旗插在了敌人的阵地上。

  红旗下,有连长张大勇、副连长王勇禄和烈士们的身躯。他们倒在这片黄色的山坡上,鲜血仍然在泪泊流淌着,沁进被炮弹炸得翻松了的黄土地里……

  炮火在红旗的前方集中轰击着,掀起无数根冲天的烟火柱,蔽日遮天。

  彭德怀从望远镜里看到了敌人阵地上飘起了我们的红旗,当即打来电话,说:

  “你们打得很好,步炮协同好。你们要乘胜进攻,一举攻克豆家山!”

  突击队第3连刚刚攻占了阵地,立足未稳,敌人就发动了凶猛的反扑。他们在密集火力的掩护下,一个个袒胸露乳,举着大刀,狂吼乱叫着冲上来,企图把突击队压下去,夺回阵地。

  激战中,苏权民受了伤,唐满洋也挂了花,情况十分紧急。

  魏应吉在战壕里来回奔跑着,向坚守在阵地上的战士们反复鼓动道:

  “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敌人的反扑只是临死前的一跳,主阵地就在前面,我们一定要把‘立功太原’的红旗插上山顶广’

  苏权民听了指导员的话,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把上衣往战壕里一甩,端起冲锋枪,大手一挥,喊道:

  “突击队跟我来!”

  喊声未了,他早已纵身跃出战壕,冲向敌群。在他的身后,紧跟着冲上来十几位勇士。十几支冲锋枪,一齐喷射出愤怒的火舌,向敌群猛扫。敌人在勇士们的枪口前,成片成片地倒下去。

  凶狠的敌人,像一群发疯的恶魔,不顾一切地拼死反扑。

  战士们在苏权民的带领下,英勇无畏,同反扑上来的敌人拼杀在一起。

  周万顺双手高举着红旗,紧跟着突击队往前冲。突然,他觉得身上一麻,大旗在他的手中抖动了一下。一颗子弹穿过他的胳膊,鲜血涌流出来。他忍着伤痛,迎着敌人的炮火,高举着鲜艳的红旗,咬着牙齿继续往前冲。战士们追着红旗勇猛地杀向敌群。

  李小虎肩头负伤了,鲜血顺着胸背流下来,染红了军衣。他咬紧牙关,从一个战壕爬出来,猫腰猛冲一阵,跃入一个弹坑,子弹在坑沿上打得细上扑扑直冒。他站在弹坑里,仰起脖子在猛吹冲锋号。

  苏权民带着几十位勇士,用冲锋枪扫射着敌人,为后续部队杀开了一条血路。

  反扑的敌人,纷纷败退下去。

  刹那间,在敌人的屁股后面,响起了枪声。败退的敌人,接连打倒了好几个。原来,是敌人的督战队开了火。混乱溃逃的敌人,又一窝蜂似地被折了回来。

  苏权民带领的尖刀班,处于众富悬殊的险恶情况下,十分危急。

  魏应吉怒视着又一次扑上来的敌人,挥了一下手中的驳壳枪,骂道:

  “狗东西!非搞掉它的督战队不可!”

  他纵身跳上一道土坎,回头大喊一声:

  “同志们,干掉敌人的督战队!”

  一颗子弹呼啸而过,打掉了魏应吉的帽子。

  他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带着战士们,从敌人的侧翼迂回过去。

  敌人的督战队一见情况不妙,掉头就逃。反扑的敌人,也跟着溃退下去。

  阵地上的战士们,一齐跳出战壕,奋勇追杀逃敌,一直将逃敌逼到了第2个地堡附近。

  周万顺见溃退的敌人企图钻进地堡里负隅顽抗,他弯下腰,将红旗抱在怀里,用双腿和肩头固定住旗杆,腾出双手,从敌尸上接连摘下几颗手榴弹,边投边喊:

  “敌人想钻地堡,快用手榴弹炸!”

  战士们听到喊声,一齐投出了手榴弹,顿时炸倒了十几个敌人。

  轰隆轰隆!一阵排子手榴弹如沉雷滚过敌群,直炸得敌人尸肉横飞,七零八落。

  苏权民带着尖刀班,乘机攻占了敌人第2个地堡。

  敌人发起的几次反扑,均被击退,只好退守到第3个地堡里。

  “同志们,敌人退了,我们上!”

  魏应吉带领战士们,尾追着逃敌,随即向敌人退守的第3个地堡发起猛烈攻击。

  李小虎犹如一只小老虎,一边随部队冲锋,拚足气力在吹号,一边从地上拣起敌人丢下的手榴弹,接连朝敌人投出去。

  突然,一颗子弹呼啸而过,打伤了他的大腿。他只觉得浑身。一阵颤抖,猛地一下跪在地上,鲜血顺着腿脚往下流,霎时脚周围的黄土就变成了红泥。

  他明白自己第二次负伤了,急忙拉起衣襟,用牙咬住一撕,扯下一绺染满泥尘和血迹的布条,三下两下包扎了大腿上的伤口。

  冲锋的队伍,将他拉下来至少有20多米了。他一咬牙,站起身,先吹一阵冲锋号,然后一拐一跛地追着飘扬的红旗往前奔。

  钻在碉堡里继续顽抗的敌人,害怕战士们把手榴弹从射击孔里塞进来,惊恐万状,用破棉被堵住枪眼,裹住枪胡乱射击,这样一来,反倒使自己变成了瞎子。

  魏应吉发现敌人的火力仍然很猛烈,就对苏权民说:

  “敌人的这个暗堡,我去炸!”

  苏权民一把拉住魏应吉,着急地说:

  “指导员,连长和副连长都牺牲了,你留下指挥部队,我去炸!”

  唐满洋趁指导员和排长争执不下时,把冲锋枪朝脖子上一挂,一手抓起一枚手雷,纵身几跃,就冲到敌人地堡跟前,把敌人堵在枪孔里的破棉被扯出来,随手就扔进去两枚手雷。扔掉了敌人第3个地堡。

  战斗进行到中午12时半,豆家山敌1号主阵地,被突击队第3连全部攻占,打开了攻克敌豆家山阵地的突破口。

  旗手周万顺,终于把“立功太原”的大旗插上了豆家山敌人的主阵地。

  豆家山的守敌,一见光彩照人的红旗,人人心惊胆颤,个个丧魂失魄,陷入了一片恐惧和混乱。

  敌人集中一切枪炮,一齐向红旗射击。红旗被打得弹孔累累,旗手周万顺也多处负伤。

  轰隆一声巨响,腾起一股烟火。一颗炮弹在红旗近旁爆炸,弹片打断了旗杆。周万顺眼明手快,不等红旗落地,便猛扑上去,双手抓住旗杆,将红旗高举起来。

  “狗东西,轰吧!看你们还有多少炮弹!”

  周万顺嘴里骂着,心里却明白,他的身上已是多处负伤,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得想办法把红旗牢牢地插在阵地上。这样,即便自己倒下去,红旗也不会倒。

  他还没来得及把红旗重新插上,又有几颗子弹连续打进他的身体。他的身子失去了平衡,不住摇晃着,眼看就要倒在地上了。

  他拼出全身的力气,双手使劲抓住旗杆,咬紧牙关,借助身体的重量,猛地一下就把红旗插入黄土地。

  渐渐地,他有些支持不住了。

  但他凭着坚强的意志,借着身子倒下去的重力,使红旗奇迹般地牢牢钉在1号阵地上。

  旗手周万顺半跪在地上,上半截身子和旗杆紧紧地抱在一起,死死支撑着迎风飘扬的红旗。

  敌人的枪炮密集地轰射过来,周万顺的浑身上下,被子弹和弹片打得像是蜜蜂的蜂房,血水像喷泉一样涌流着。

  然而,旗手周万顺的肉体与红旗仿佛融汇成为一体了,任敌人怎么轰炸,怎么扫射,他和红旗却依然迎着敌人疯狂的炮火屹立在1号阵地上。

  李小虎走一程,爬一程,滚一程,终于冲到了红旗下。他见敌人火力太猛,便滚进一个弹坑里,腿部有伤站不住,索性躺着,面对烟火升腾的昏暗天空继续吹着号。

  曾在大军西进的漫漫征途上,彭德怀给他扛过枪,他向彭德怀作过保证:“要吹着冲锋号进兰州,让号声吓破马匪们的狗胆!”他是后来才知道帮他扛过枪的人是谁,当时他并没想到竟是彭德怀!

  忽然,他发现红旗在空中剧烈地晃动着,估计旗手一定是负了重伤,或者已经牺牲了。

  冲锋号声不能中断。

  红旗更不能倒地。

  他从弹坑里爬上来,一眼就看见周万顺已经僵立在旗杆旁边一动不动了。

  于是,他双手抱住黄灿灿的铜号,使出浑身力气,朝着红旗滚过去。他生怕红旗被敌人的弹火打落在地……

  当他滚到红旗下,双手刚刚伸出去抓住旗杆时,敌人那无数喷着火舌的子弹,成串地射过他的肉体,无情地熄灭了这束年轻生命的火苗。

  师长杜瑜华,站在高地上,从望远镜里看见旗手周万顺和红旗始终在一起,看见李小虎英勇地倒在了红旗下,感动得眼睛发湿了。

  这时,第1连和第2连,紧跟着突击队第3连冲上了1号阵地。在炮火中飘扬的红旗下,指战员接连打退敌人的数次反扑,又向敌人的2号阵地发动进攻。

  担任右翼突破的第5565团的突击队第7连,奋勇爬上长达300米的50度陡坡,登上两米多高的一道峭壁,连续跨过深宽各6米多的两道外壕,攻克了许多明碉暗堡,击退敌人的轮番反扑,完全攻占了敌人的3号阵地。

  豆家山1号和3号主阵地被突破,打乱了敌人的防御部署,使兰州守敌失去了东南防御的主要屏障,直接威胁着兰州东大门。马军总指挥马继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慌了手脚,急忙调兵遣将,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失去的阵地,死守豆家山。敌人组织了大刀敢死队,督战队,执法队,还敌血宣誓,喝符护身,叫嚣着攻上去就赏银元,赐美女,战死了就“升天”,誓与豆家山共存亡。

  担任主攻豆家山任务的第189师,为了打退敌人的连续反冲击,师长杜瑜华和政委蔡长元,当即迅速调整战斗部署,除第567团第1营担任侧翼警戒外,决定用8个营梯次连续投入战斗的打法,保持强有力的后劲,与反扑的敌人进行决斗。

  潘永堤的第566团,李轩的第565团,伤亡都比较大,但指战员们坚定地表示:

  “人在阵地在,坚决戳穿敌人‘刀枪不入’、‘化佛升天’的迷信谎言,打退敌人大刀队的威风!”

  下午3时许,敌人集中了1个团的兵力,发动了第7次集团反冲击。这伙匪徒,歃了血,喝了符,穿着血衣,高举大刀,狂叫乱喊,一窝蜂似地涌了上来。

  潘永堤两眼冒火,盯着群拥而来的敌人,用攥紧的铁拳捶击着战壕边上的黄土,怒吼道:

  “兔惠子们,来吧!叫你们先尝尝炮弹的滋味!送你们这伙匪徒统统升天吧!”

  他摇通电话,请求炮火拦阻轰击。

  霎时,榴弹炮、野炮、山炮、迫击炮一齐开火,炮弹像长着眼睛,呼啸着,轰轰隆隆漫山遍岭开花,炸得敌人鬼哭狼嚎,四处乱窜。但是,敌人的督战队和执法队,用机关枪和马刀,硬逼着混乱不堪的敌人往上冲。

  敌人已经很近了。火炮已无法拦阻射击。漫山遍岭,只见刀光闪闪,一片耀眼的银光。敌人的狰狞面目,一清二楚。

  “近点,近点,再近点!”

  敌人冲到只有50米的地方了。

  “打!狠狠地打!坚决消灭敌人!”

  随着一声“打!”几十挺重机枪和轻机枪,数百支冲锋枪,近千支步枪,一齐怒吼起来。成群的手榴弹,麻雀一样落入敌群。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和战士们的喊杀声,震撼着山山岭岭。

  敌人一层挨一层地倒下去,死尸堆得像山丘一样。但在督战队和执法队的威逼下,没死的敌人,仍然潮水似地涌上来。

  战士们端着刺刀,呼喊着迎上去,同敌人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肉搏战。

  就在这时,第19兵团杨得志司令员给主攻团团长潘永堤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杨得志用洪亮的声音问:

  “潘永堤,怎么样?顶得住吗?”

  潘永堤一手捂着左耳,一手将话筒紧扣在右耳上,喊着报告道:

  “顶得住。”

  杨得志又问:

  “伤亡大吗?”

  潘永堤知道,全团已经伤亡了500多人,但他为了让杨得志放心,却回答说:

  “不大”

  杨得志提高嗓音,说:

  “我看到了,你们打得很好,很勇敢,要给你们请功。你们一定要稳住阵地,打退敌人的反冲击。”

  潘永堤听了这番话,激动地喊道:

  “请首长放心!”

  杨得志又说:

  “彭总也在看着你们,表扬你们打得好,不愧为红3团。彭总要求你们,不仅要把敌人打退,而且要把敌人消灭掉!”

  潘永堤听了,心里一热,坚定地回答道:

  “请首长转告彭老总,我们一定要把敌人全部消灭在阵地前,坚决拿下豆家山!”……

  激战持续到下午5时许,第63军第189师,全部攻占豆家山阵地,歼敌3000余人,打开了兰州的东大门。

  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第65军第193师攻占马架山,歼敌2600余人,将胜利的红旗插上了马架山的顶峰。

  至此,兰州南山一线阵地,全部被解放军攻占。敌人完全失去了南山一线天然屏障,青马主力损失惨重,马继援无可奈何,只好密令全线撤退。几天前,还骄横得不可一世的马继援,此时此刻,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下子蔫了。他的内心更加惶恐不安,遂萌生了弃城逃跑的念头……
楼主  2005-11-2 05: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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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黄河上的第一座铁桥,正经受着血与火的洗礼

  零星枪声,仍然断断续续地响着。

  入夜,第2兵团第3军接到彭德怀的命令:立即配合第4军肃清狗娃山残敌,然后迅速向兰州城西七里河方向攻击前进,夺取黄河铁桥,断敌退路。

  兰州黄河大铁桥,是清朝时期由英国专家帮助设计,用钢铁建造在黄河中上游的第一座气势宏伟的大桥。它位于兰州古城的西北角,南接兰州城西,北连白塔山公园,将黄河南北两岸的兰州市区联为一体。汹涌澎湃的黄河正值汛期,犹如万马奔腾,激浪排空,惊涛拍岸,滚滚地穿桥而过。

  激战的硝烟弥漫在兰州上空,如浓云压城一般,经久不散。

  敌军乘着黑夜,除在前沿留少数部队与解放军保持接触外,沈家岭、营盘岭、马架山及东岗镇之残敌,全线溃逃,兰州城内陷入一种空前的大混乱。

  军长黄新廷,政委朱明,把扫清狗娃山残敌,攻夺黄河铁桥的主攻任务,交给了第7师。师长张开基,政委梁仁芥,根据彭德怀的统一部署,决定以两个团为第1梯队,配合第4军扫清狗娃山残敌,尔后向七里河、兰州城迅速攻击前进,坚决夺取黄河铁桥;另以1个团为师的第2梯队,向兰州城南五泉山方向实施攻击。

  漆黑的夜晚。约10时许。第19团奉命向狗娃山搜索前进。连长贾秋忠,带着突人队第4连,像一把尖刀,直插狗娃山。

  夜风阵阵,空气中弥漫着凝重的火药味,呛得人直想咳嗽。

  突击队在崎岖的山路广,急速前进着。离狗娃山只有200多米时,忽然,迎面闪过来两条黑影。

  贾秋忠仔细观察了一下,断定是敌人,当即派两名身强力壮的战士,很快将敌人活捉过来。从两个马军逃兵的口中得知,狗娃山残敌已经开始逃跑。

  突击队得知敌人逃跑的情况后,一面派人向营里报告,一面火速冲上狗娃山。果然,敌人正朝着兰州城狼狈逃窜。

  战士们一见敌人逃跑了,急切地说:

  “连长,我们乘敌人混乱的机会追进城去,突然出现在敌人心脏里,同敌人打巷战,拼刺刀手榴弹,彻底打乱兰州城里的敌人!”

  贾秋忠听了战士们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便挥着手中的驳壳枪,果断地说:

  “哪里有敌人哪里就是战场,我们不能失掉战机。同志们,跟我追!”

  突击队的指战员如同群虎下山,追得敌人把武器弹药扔得遍地都是,沿途遇到跪在路旁缴械投降者不计其数。

  拼死逃命的敌人,一直跑到城门下,一边朝后乱放枪,一边朝守城的土兵喊道:

  “快开城门!解放军追来了了”

  城上的士兵半信半疑,用手电筒朝下照着瞅了半晌,才慌忙打开城门。

  逃敌一股旋风似地从城门道里卷了进去,在混乱和拥挤中,被挤掉的军帽,被踩掉的鞋袜,能装几大筐。

  突击队这时也追到了城下,守城的马军士兵还没看清楚,贾秋忠带着全连战上早已冲进了兰州城。

  守城的马军上兵发现解放军进了城,大惊失色,一面开枪乱射击,一面尖着嗓门怪叫起来。

  “解放军进城了!解放军进城了!”……

  这一喊,城里的马军就慌了神。霎时,枪声、炮声接连不断,敌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吓得魂不附体,到处乱躲,全城大乱。

  突击队的战士们沿着街巷冲杀顽抗的敌人,他们越战越勇,人人奋勇追杀,个个冲锋在前,穿街越巷,猛追猛打,如入无人之境,直杀得街巷里敌尸横七歪八,遗弃的枪炮弹药和其它物资堆积如山。

  突击队从城西,朝着城东横扫过来。战士们沿街拣起敌人扔下的弹药,补充自己,灵活地与敌人进行巷战。

  贾秋忠一边挥着驳壳枪与躲在街巷两旁房屋和墙壁后面的敌人对射,一边对战士们高声喊道:

  “同志们,用手榴弹炸敌人!把兰州城里搞得热闹些,配合城外部队攻夺铁桥!”……

  张开基师长接到突击队第4连的报告后,得知兰州南山一线残敌正向兰州城内清退,并企图通过黄河铁桥,向黄河北岸逃窜,立即命令第19团作为师的第1梯队,向兰州城攻击前进,迅速攻占黄河大铁桥。

  第19团副团长申支范,亲自率领第3营,首先发起攻击。

  申文范对已经冲到狗娃山半山腰的第3营指战员,果决地发出命令:

  “同志们,今夜大家都要打出一些威风来!把刺刀上好,下山夺铁桥!”

  部队犹如离弦的箭,直逼兰州城。

  申支范气喘吁吁地赶到部队前面,对第3营教导员杨文贵和副营长邢彩江说:

  “敌人失去沈家岭、营盘岭、马架山等主阵地,已经全线崩溃。现在的关键是卡住黄河铁桥,把敌人堵在城里包饺子!”

  杨文贵应了一声,带着第8连,冲在最前面。第7连和第9连紧随在后,向兰州西关猛插。

  部队接近兰州西关时,发现了敌人。第7连迅速占领马路右侧一座楼房,居高临下,机枪和步枪一齐开火,封锁了兰州城西大马路。敌人如同惊弓之鸟,一打即乱,慌忙朝东逃去。第7连乘势迫击逃敌,一直追到西关大街,沿街进入巷战。

  第9连紧随在第7连之后,接近兰州西北城角。守城马军一见又来了解放军,吓得浑身发抖,枪也打不准了。第9连立即架起云梯,很快登上外城,没费多大力气,歼灭了西城和北城上的守城马军,部队沿黄河由西向东迅速散开,很快控制了兰州北城和黄河南岸。

  杨文贵指挥第8连直扑黄河铁桥。

  第8连副连长张金生带领突击排,把3挺轻机枪和8支冲锋枪集中起来,摆在前面,以猛烈的火力,开辟前进的通路。

  沿途不时有零散的敌人,借建筑物为掩体,不停地向突击排射击着,妄想阻拦突击排的前进。

  张金生回头一挥手,命令道:

  “同志们!不要管这些!后续部队会解决他们的!我们的任务是抢占铁桥!”

  桥头上,挂着昏黄暗淡的路灯,影影绰绰地可以看见黄河水面上铁桥的雄姿。

  丧魂失魄的敌人从城内乱乱嚷嚷地逃出来,一窝蜂似地涌向桥头,人挤马踏,车辆堵塞,在一片拥挤混乱中夺桥逃生,自相践踏。

  第8连连长许世奎,当即将全连仅剩的4挺机关枪、3门小炮和8支冲锋枪集中起来,命令道:

  “瞄准桥头敌群,狠狠地打!”

  许世奎喊声未落,机关枪、小炮和冲锋枪一齐朝桥头敌群猛轰猛射。顿时,敌军人仰马翻,呼号连天,成片成片地倒了下去。

  马军的载重汽车,刚刚逃到铁桥当中,正开足马力,隆隆怪叫着与混乱的士兵夺路逃生。

  许世奎对炮手下令道:

  “瞄准敌人汽车,放!”

  轰隆!轰隆!只听得几声炮响,炮弹不偏不斜,上中敌军车辆。中弹的汽车上原来满载着弹药,立时在浓烟烈火中燃烧着,爆炸着,冲天的大火映亮了雄伟的大桥,烧红了汹涌的黄河激流。汽车油箱炸裂后,燃火的汽油飞落到黄河水面上,火苗在浪尖上一闪一闪,惊心动魄。

  铁桥被炸毁的汽车拦腰堵死,桥南人叫马嘶,枪响炮吼,烟火吞空,乱成了一锅粥。

  强大的火力,压住了桥头敌堡里射出的串串火舌。张金生带着突击排,朝着桥头混乱的敌群猛扑过去。

  马军一个营长,一手举着指挥刀,一手举着驳壳枪,冲天打出一梭子,怪声吼喊着:;

  “弟兄们!不要乱!赶快趴下,原地趴下!与共军拼,不拼就没命啦!”

  马军一个连长,朝冲过来的解放军突击队甩了一颗手榴弹,骂骂咧咧地叫道:

  “弟兄们!被共军抓住是死,与共军拼命也是一死,横竖是死,奶奶的!还不如死在刀下枪下痛快些!拼啦!”

  乱成一窝蜂的敌人,又一齐趴在地上,躲在弹坑里、街墙边、大树后、桥头上、路坎下拼命地射击投弹,负隅顽抗。

  桥头堡里的敌人,也乘机疯狂地扫射着,枪声、炮弹爆炸声。呐喊声和黄河的涛声混杂在一起,犹如沉雷辗转滚动,震耳欲聋。

  突击队眼看接近桥头了,突然被敌人的猛烈火力拦阻在开阔的路面上,接连伤亡了几个同志,冲不上去,又撤不下来。

  张金生左臂也挂了花。他顾不得包扎伤口,一边朝路旁有树的地方翻滚着,一边对身后的战士们下命令:

  “敌人火力太猛,暂时冲不上去,大家尽快利用地形地物,还击敌人,匍匐接敌!”

  马军营长一见突击队被打得抬不起头,一时得意忘形,一只手臂支着地半撑起身子,连连挥着指挥刀,吼道:

  “弟兄们!打得好!共军要退了!拼命打!有真主保佑我们哩,打吧!”

  敌人在这种煽动下,发疯地射击,拼命地投弹,冰雹一般的弹火倾泻着,直打得火光闪闪,土冒风吼。

  就在这时,占领北城墙的第9连集中重火力,从西北城墙拐角处居高临下,朝城头敌人猛烈轰扫,用火力援助第8连攻夺铁桥。

  桥头敌人的火力立时被压了下去。张金生带突击排勇猛冲击,很快接近桥头,先投出一排手榴弹,接着集中火力朝桥头敌人扫射。敌人又一次被打乱了。

  马军营长被打飞了帽子,仍然举着指挥刀,疯狂地叫嚣着,企图组织一次反扑。

  “弟兄们!都起来!跟共军拼马刀!”

  张金生看得真切,驳壳枪一举,“叭”地一枪,将马军营长打倒了。

  马军连长带着十几个不怕死的士兵,抡着马刀,直扑突击队而来。

  “真主保佑!死了升天!”

  “天门开了!杀!”……

  敌人乱喊乱叫着,与突击队刀枪相见,拼上了刺刀。

  战士何文兴迂回到敌人侧后,瞅准马军连长的屁股,在刺刀捅出的同时扣动枪机,子弹从屁股上穿了过去,刺刀也捅进了大腿,只听得“扑通”一声,那家伙栽倒在地,连声哀求着:

  “长官,别杀我,我是汉人……”

  战士们听了,一齐大声喊着:

  “解放军优待俘虏,不论回民汉民,一律缴枪不杀,发路费放你们回家!”

  敌人一听,当时就有许多跪在地上,双手举着枪缴械投降了。有不少敌人,趁着混乱黑暗之际逃跑了。剩下几个不肯投降的,被打死了。桥头战斗即将结束。

  这时,另一股溃逃下来的敌人,像退潮的洪水一样,从第8连的后面涌了过来。

  指导员朱群,挺身而起,立即指挥第2排,扭回头来,迎头痛击残敌。敌人一见情况不妙,又掉转头朝城里逃窜。

  何文兴头上负伤,坚持不下火线,一面英勇战斗,一面喊着鼓动大家说:

  “同志们,加一把劲,消灭兰州的敌人,就看咱夺桥这一下子了!”

  城内的敌人,被贾秋忠带的突击队第4连打得晕头转向,不断向桥头拥来,拼命想打开一条退路,但都遭到迎头痛击。桥头的敌尸马尸,层层堆积起来,血水沿街横流。

  黄河桥面上装载弹药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地爆炸着、燃烧着,子弹和炮弹的飞鸣声响彻夜空,弹头和弹片纷纷落人黄河水面,激起无数的水柱和浪花。

  黄河大铁桥,像一条浑身燃烧着的火龙。冲天的火光,照亮了黄河两岸,映得血水奔流的黄河一片血红。

  张金生指挥突击队,经过一阵反复较量,终于炸掉了马军两个桥头堡,攻占了黄河大铁桥。在炸敌人桥头堡的战斗中,何文兴将爆破筒塞进去,敌人又顶出来,他毅然拉响导火索,与桥头堡里的敌人同归于尽,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接着,教导员杨文贵指挥第8连巩固了桥头阵地。

  从狗娃山到桥头,从攻占铁桥到巩固桥头阵地。15里枪林弹雨的冲锋路,一场争夺铁桥的激烈血战,仅仅用了1个半小时。

  这天夜晚,指挥兰州战役的彭德怀仍然没有休息,他在指挥所里不时地询问攻夺黄河大铁桥的战斗进展情况。深夜接近12时,当他得到攻占黄河铁桥的捷报时,兴奋地说:

  “好啊!这一下,敌人就成了瓮中之鳖!兰州决战,我们已经胜了!”

  黄河铁桥攻占后,切断了兰州城里马军的唯一退路。半夜时分,第19团、第刀团和第20团先后攻入兰州城内,展开了巷战。

  激烈的巷战整整持续了一夜。街道里,敌尸马尸堆得比墙还高,血水流淌得到处都是。

  天刚蒙蒙亮,第63军第187师,沿黄河南岸和西兰公路,从东面攻入兰州城。这时,马继援第82军残部,还有保安团和骑兵团,搅在一起,混乱不堪,一会儿拥向市内,一会儿又卷回野外,像是被围困的野兽,到处乱撞,走投无路。

  大部队乘胜追杀逃敌。沿途的群众纷纷加入追击马家军的行列。东岗镇~位老乡自告奋勇,主动跑来给部队带路。

  马军主力谭成祥第100师残部,和青海保安第1团,从十里山、豆家山、古城岭和马架山一线溃退下来之后,东突西窜,在兰州城东折腾了整整1夜,拂晓时分,被追击的解放军压到黄河岸边,无路可逃。

  谭成祥抱着一线侥幸心理,命令残部渡河逃命。敌人纷纷落水,争相抢渡,有的抓着马尾巴,有的抱着木块,有的趴在门板上,活像一群落水狗,狼狈不堪。

  黄河的水面上,漂满了马军的人和马。

  解放军先头部队追到黄河南岸时,敌人尚未渡到北岸,当即集中一。切火炮和轻重机枪,对正在抢渡的逃敌进行拦阻轰扫,直打得马军的人尸马尸漂满了黄河水面,血染得黄河像一条血的河流。

  没死的敌人,纷纷退回南岸,乖乖地做了俘虏。被黄河的浪涛吞没,葬身鱼腹者不计其数。黄河南岸的沙滩上,站满了俘虏,宛如一大群被赶上岸的落汤鸡。

  最早冲入兰州城的第3军第7师第19因突击队第4连,在连长贾秋忠的带领下,独立作战,打了1夜巷战,天亮时分,已经从西关冲到了城东的飞机场。

  天刚破晓,太阳还没升起来。飞机场内,黑压压地聚满了敌人,估计足有2000多人。贾秋忠立即将3个排分别埋伏在飞机场周围,尔后只带着10来个人,向飞机场的敌人开始喊话:

  “赶快缴枪投降吧!我们的队伍冲上来了!”

  贾秋忠故意放了3枪,虚张声势地喊道:

  “第1营向左,第2营向右,第3营从侧翼插过去,重机枪和迫击炮架起来,对准敌人狠狠地打!”

  接着,四面的伏兵一齐高喊:

  “缴枪不杀!不缴枪可就没命了!”……

  几乎在同时,司号员也不断地吹起冲锋号和调动号,俨然是一支大军围住了飞机场。

  兵败如山倒。敌人真是如临绝境,满耳杀声号声,四面楚歌,吓得心惊肉跳,手足无措。

  战士们不停地向敌人发出命令:

  “把枪都放下,站到一边,不然就打!”

  不大一会几,两个留着小胡子的保安团团长,各带一名副官,手里晃着小白旗,战战兢兢地来到贾秋忠的面前,哀求道:

  “官长,我们乘此良机,解甲投降,全体官兵甚幸。”

  耷拉着脑袋站满飞机场的敌人,一见他们的团长出面交涉投降的事情,便纷纷扔下枪,乱乱嚷嚷地叫喊道:

  “不要打了,千万别开枪,我们缴枪了……”

  就这样,1个连就俘虏敌人2500多名,并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马匹和其它物资。

  天亮后,第4军和第6军,也从沈家岭和皋兰山压下来,以雷霆万钧之力,锐不可当之势,从南面攻入兰州城内,投入巷战。

  8月26日清晨,巷战在兰州全城展开,战斗仍然打得十分激烈。

  从兰州城内夺路而出的残敌,仍然一批接一批地拥向黄河大铁桥的桥头,企图冲越解放军桥头阵地,夺桥北逃。桥头激战一夜未停,仍在持续着,人尸马尸堆积如山,血水从桥头一直流入黄河。黄河水变得愈红愈浊。

  黄河上的第一座大铁桥,正在经受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血与火的洗礼……
楼主  2005-11-2 05:2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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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彭德怀7天7夜没有合眼,当部队攻进兰州城时,他睡着了

  凌晨4时,彭德怀觉得很疲倦,但却毫无睡意。一连7天7夜,他几乎没有得到休息,一直是在极度复杂的思索中度过的。

  他是兰州战役的发动者、组织者和指挥者,历史将这样一副巨大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肩头。他虽然没有被这重担所压垮,但他深刻地感觉到这副担子的真正重量。

  历史已经作出了最公正的结论:他出色地完成了对黑暗、痛苦、灾祸、虚假、邪恶和丑陋的征讨;赢来了光明、幸福、安乐、真诚、慈善和美好。

  战争是历史,彭德怀也是一部历史。

  几十年战争岁月的血与火锤炼出他一身锌锌铁骨、耿耿忠心。大将的气质,元帅的风度,这就是受人尊敬的彭德怀。这,也是彭德怀为他个人写出的历史。

  战士们热爱彭德怀,因为彭德怀以他的全部心血浇灌着这片贫穷落后的国土,以他的全部热情深深地爱着这数以亿计的饱经磨难的人民大众,以他的全部精力带领着千万个指战员为国家为民族的解放事业而英勇奋斗。

  彭德怀是个善于思索的人。他的整个生命都是在思索中走完的。

  眼下,他正在指挥所里,拖着极度疲倦的步子在踱步。他仍集中全部精力,在苦苦思索着兰州战役的最后阶段。

  突然,电话铃清脆地响起来。

  彭德怀抓起话筒,声音平静地说:

  “我是彭德怀,有什么情况?”

  第3军第7师师长张开基报告说:

  “彭总,我们已经攻占了黄河铁桥,并巩固了桥头阵地;第7师已经全部攻人兰州城内,由西向东发展,继续同守敌进行巷战;我们已经攻占了国民党甘肃省政府会堂……”

  彭德怀听了这个情况,十分高兴,但他没有想到战局会发展得如此之快,便问: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关系位置?”

  张开基坚定地回答道:

  “我们第7师指挥所现在就设在‘中山堂’,没有错,彭总。”

  彭德怀声音镇定地说:

  “一定要把黄河铁桥守住。要注意,好好组织兵力,扩大战果,彻底消灭东教场的敌人。”

  放下话筒,他突然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疲乏和瞌睡以一股不可抗御的力量,迅速袭遍了他的全身。他禁不住伸着懒腰,连连张嘴打着呵欠,鼻子里又酸又痒,眼泪也涌流出来。

  他很想睡觉,好好地大睡一场。

  他明白,大部队已经入城作战,敌人败局已定,我军必胜无疑,剩下来的大量事情,严格地来说,只是押解俘虏,清点战利品,打扫战场……总之,兰州战役已稳操胜券。

  于是,他对门外站岗的警卫战士吩咐道:

  “从现在起,我要睡觉。即便天塌下来,你们也用不着先吵醒我,除非我们完全攻占了兰州城。记住:不论谁来找我,你们就告诉他,彭德怀正在睡觉,不准任何人打扰!”

  彭德怀掩上指挥所的门,来不及媳灯,就趴在摊满地图的木桌上,睡着了。

  战斗在继续进行着。

  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和战士们的喊杀声,如同春天的雷鸣,震响在兰州的上空。

  8月26日10时,兰州城内残敌全部肃清,红旗满城飞舞着。

  大约11时,第7师第刀团,在强大火力掩护下,越过黄河铁桥,一举歼灭了黄河北岸白塔山上的守敌。

  中午12时,兰州宣告解放。

  恰在这时,收到毛泽东发给彭德怀的一份电报。电文如下:
     如你们25日攻兰得手,则局面起了变化。如不得
   手,则为侦察性质的作战,全军将因此种流了血的侦察
   战获得有益的教训,而确定了再战的胜利。如25日不
   得手而宁马来援,则请照你们24日电的决心,确定先
   打援,后攻城。

  这是毛泽东发来的电令,警卫战士不敢阻拦送电报的作战参谋。作战参谋轻轻地推开门,发现马灯还亮着,光亮很微弱。

  彭德怀趴在一张破旧的摊满军事地图的方形木桌上,睡得正甜。他的头枕在胳膊上,袖头被口水打湿了一片。他闭着双眼进人梦乡的睡态,和他脸上安详的神情,还有那轻微的鼾声,原来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凡人都是一样。作战参谋手里捏着电报,既不忍心立即喊醒彭德怀,又不想延误了毛泽东的电报,一时左右为难,犹豫起来。

  彭德怀依然鼾睡着。他不论是熟睡时,还是清醒时,给任何人的印象都是完全一致的:表里如一,诚实可信。正像他终生所信守的那条众所周知的准则:在政治上和生活上的真诚,乃是真理之母和诚实人的标志。

  忽然,彭德怀拉了一声响亮的长鼾,醒过来了。他坐直身子,又打了一个哈欠,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抹了抹嘴巴周围的口水,抖着那条被头压得麻木了的胳膊,望了一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作战参谋。

  作战参谋连忙上前,双手递上电报,说:

  “毛主席发来的电报。”

  彭德怀一听,赶紧接过电报,急忙看着电文,有点儿不满地低声说:

  “为什么不立即叫醒我?”

  作战参谋慌忙解释道:

  “彭总,电报刚刚才收到。”

  彭德怀看完电报,见作战参谋仍然站在那里,没有立即就走的意思,就问:

  “还有什么事情吗?”

  作战参谋按捺不住内心的高兴,声音激动得有点儿发颤,报告道:

  “彭总,兰州解放了。”

  彭德怀并没有感到惊奇,因为这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了,不然,他是不会放心地睡上这么久的。只是,胜利步伐如此之快,他却未曾想到过。他望着那个作战参谋神采飞扬的脸,高兴地问:

  “什么时候?”

  作战参谋大声说:

  “彭总,也是刚刚接到报告的。”

  彭德怀听了,许久没有说话。他凝视着仍在亮着的马灯,思索良久,好像是对站在面前的作战参谋,但更像是对他自己在说:

  “战略的任务是不战而达到战争的目的。解放大西北的下一步棋……”

  兰州战役,除黄河浪涛吞没的敌人无法计算外,毙伤敌12700余人,俘敌14400余人,青马两代四世苦心经营的主力部队,被解放军一举歼灭。

  然而,解放军也付出了重大的代价。让黄河作证,让皋兰山、沈家岭、马架山和豆家山都来作证:兰州,是无数人民子弟兵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新中国建立后,在沈家岭西面的狗娃山南侧的华林山上,一块千亩方圆的开阔地里,修筑了一座革命烈士陵园。陵园里,大大小小排列成方阵的烈士墓,占了数百亩大的一片平地。坟前,按烈士生前的军衔高低,立起了高高低低参差不一的石碑,碑上刻着烈士的部属番号和姓名。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碑林里,最高最大的一块石碑耸立在其中,碑上刻着王学礼烈士的生平简介和姓名。除了10年大动乱,从华林山革命烈士陵园修建起来之日到如今,年年度度的清明节,总有成群结队的少年先锋队员前来为先烈们扫墓,献花圈,献花篮。偶尔,也有一位两鬓染霜的老将军驱车直上华林山,为烈士们扫墓,寄托不尽的思念之情。

  彭德怀为数千名牺牲的解放军指战员而痛苦。这是一种难以抑制的痛苦,是任何药物都无法医治的痛苦。甚至在兰州战役后的多年里,回忆常常将这种不尽的痛苦带给他,使他彻夜难眠,而且这种痛苦是不肯听命于理智的,往往引起其它种种联想与苦恼……

  “是啊!兰州解放了,该举行一个入城仪式啊!”

  彭德怀心里这么想着,走出了指挥所,天空无云,秋日高照,四野布满了和煦的阳光。
楼主  2005-11-2 05:2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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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那山,那水,还有那土……

  兰州城西,黄河南面,华林山半腰间,有一片广阔荒芜的坡地,约百余亩。清洗整容后的数千具烈士遗体,排列安放在这片坡地里。

  初秋的微风,萧萧地吹过,树木荒草发出阵阵悉悉卒卒的声响,仿佛在呜咽,在哭泣……

  没膝深的草丛中,开出了无数的野花。各种野花中,要数山菊花开得最盛。蒲公英那伞状的种籽,在风中游着荡着,悠悠然落在静静地躺在这片草地里的烈士躯体上,无声无息。

  彭德怀是骑马上山的。他一排一排地看着这片默默无语的指战员的遗体,仿佛每次出征前检阅着绿色的方阵。只是此时此刻,这群可亲可敬的官兵们,再也站立不起来了。

  他默默地走着,挨个儿的看着。晶莹的泪珠,在他那从来没有过泪水的眼眶里滚动着,最后,滔滔涌流出来,无声地扑落在脚下的草丛里,很快沁入黄土中。

  无名的草,在风中唱着挽歌。

  七色的花,在泪中默默致哀。

  彭德怀走到战士老王的遗体前,拣起摆放在他胸前七尺白布上的破碎胡琴,凝视许久,又轻轻放回原处。

  紧挨着老王停放的是小李。彭德怀弯下腰,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小战士的发际和额头。也许,他感到了一种冰凉。他大手抖动着,浑身也在痉挛,一颗露珠一般的东西,滚落在小战士那圆圆的脸上。

  他很费力气地站直了腰身,猛然眼前什么东西一闪,又使得他身不由己地连打了几个寒颤。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另一排被白布覆盖着的勇士的行列里,在一具短小的躯体前停了下来。他深深弯下腰去,伸出一只颤抖的大手,从冷风掀起布角的地方拿起一把金灿灿的黄铜号,久久抚摸着。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急行军途中的那一幕……

  “李小虎,还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可是,战争……”

  最后,他又来到王学礼的遗体前,来到长柱的遗体前,站了很久很久。

  “彭总,入城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还是先下山吧!”一位兵团干部不知啥时来到他身边,轻声提醒着他。

  彭德怀这才从悲痛中清醒过来。他挨了揉湿润的眼眶,慢慢转过身来,对站在身后的几位兵团首长说:

  “一定要在这儿立上碑子,建立一座像样的烈士陵园,好让这些指战员们死后有个歇脚的地方。要让后人记住,他们是为兰州的解放、是为大西北的解放而牺牲的。”

  彭德怀说完,又面对遗体,深深鞠了一躬,这才翻身上马,朝着山下缓缓走去。

  王学礼安详地躺在花草松柏丛中。他面朝着天空,背下是厚实的黄土,双目微微闭着,脸上浮着一层仿佛永不消逝的安宁与笑意。因为他看见了胜利,看见了红旗插上了狗娃山顶。他没有痛楚,没有遗憾,他是在胜利的军号声中睡过去的。

  苏维仁头上插着白色的野菊花,怀里抱着未满月的婴儿,腿的两边站着两个小女孩。她们不懂事地瞪大圆圆的眼睛,一会儿瞅着爸爸那张凝固着微笑的脸,一会儿望着妈妈那张浸泡着泪水的脸。

  大一点儿的女孩,一条臂膀搂抱着妈妈的大腿,一只小手扯住妈妈的衣襟,小声地问:

  “妈妈,爸爸怎么还不醒来?”

  小一点儿的女孩也问:

  “妈妈,爸爸不睡在炕上,为啥睡在草地上?”

  苏维仁忍不住哭出声来,如雨的泪水,纷纷扑落在两个小孩仰起的面孔上。

  “孩子,爸爸不会醒来了,永远不会了……”

  两个孩子仍然不解地望着妈妈。

  她跪下来,将婴儿抱到他的眼前,说:

  “你再看一眼咱第三个孩子吧!你写信,说兰州战斗后,要看孩子的……”

  两个小孩,也一左一右地跪在妈妈的两旁。

  突然,婴儿哇地一下哭出声来。

  苏维仁又一次恸哭起来。

  两个小孩在这一刹那间,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摇着妈妈的腿,大哭大喊着: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在长柱的遗体前,跪着泣不成声的巧姑。

  她一边哭,一边采下周围的黄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他胸脯上。

  泪水,无声地落在他的脸上,一动不动,静静地闪着冷光。

  她从胸前掏出一个小红包,打开来,是一个五彩绣荷包。

  她将泪水打湿了的荷包,系在他胸前的第二颗扣子上。荷包恰好贴着他那颗早已停止了跳动的心。

  她温情地抚摸着他那冷冰冰的脸,还有那冷冰冰的手,哽咽着说:

  “你说过,打完了这一仗……要和我回家过日子的……”

  她一根一根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说:

  “我把荷包留给你,就是……把心……留给了你……”

  她将荷包从他的衣缝中塞进去,贴住他的心窝,说:

  “我还得走,把爹送回家去……你是烈士,得躺在这里,留在兰州城外这座山上……爹他不能呆在这儿陪你,得回家……再说,爹离不开咱家那山,那水,还有那土……”

  说完这几句话,她将采来的一大束花,放在他的手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他,走下了华林山,洒下了一路的泪,留下了一路的悲。

  在锣鼓声、唢呐声、礼炮声、歌舞声中,巧姑赶着一辆牛车,安放着根山爷爷的遗体,沿着城外黄河南岸的一条车马大道,走过了军民欢腾的兰州城。

  老黄牛拉着牛车,默默地爬着东岗坡。牛车发出那断断续续的干涩的吱(口丑)吱(口丑)尖叫声,令人心里发酸,发颤,发碎……

  巧姑垂着沉重的头,坐在车辕上,心如乱箭在穿,尖刀在刮,悲痛的泪水想流也流不出来了。

  她自言自语地说:

  “爹,长柱留在华林山上了……我送你回家,逢年过节……给你上坟,烧纸,孝敬你……”

  突然,几声骏马长嘶,迎面有两人骑马奔驰而来。走近了,才看清马上端坐着风尘仆仆的贺龙和习仲勋。

  巧始忙用衣襟擦了脸,依然任牛拉着车在爬坡。

  贺龙和习仲勋闪过去之后,才勒住马,一齐跳下来。

  贺龙有些惊异地问:

  “巧姑,你怎么一个人赶车?”

  巧姑慌忙跳下车,未及开口,便泪如泉涌。

  老黄牛仿佛通人性,不用招呼,停下了。

  习仲勋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还是禁不住问:

  “长柱呢?”

  “他……”巧姑话未说完,便转过了脸。

  贺龙似乎明白了什么,赶忙走到车旁,看见了根山爷爷的遗体。他摘下自己的一枚勋章,仔细地别在根山爷爷的胸前。

  习仲勋从路边采来一束野菊花,白的、粉的、黄的、紫的、蓝的,双手将这秋日里开得最盛的五色野菊花,献在根山爷爷的面前。

  肃穆的大山,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楼主  2005-11-2 05:2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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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天摇了,地动了,兰州人民解放了

  黄河北岸,从比较远的地方,隐约传来稀疏的枪声和炮声。

  8月26日中午,兰州战役刚刚结束。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野战军司令员彭德怀,副司令员张宗逊,政治部主任甘泅淇,和大队人马开进兰州城。

  当天,兰州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成立,张宗逊任主任,张德生、吴鸿宾、韩练成、任谦任副主任。

  在原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的驻地三爱堂,彭德怀走进马步芳的办公室里。墙壁上,挂满了马步芳和马继援留下的作战地图,地面上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彭德怀亲自动手,将墙壁上的地图一张一张地撕下来,扔在脚下,踩得哗啦哗啦直作响。

  尔后,他对参谋和警卫人员说:

  “大家动手,赶快打扫一下卫生,要搞得干干净净。把大厅的卫生也抓紧搞一下,马上要开个会。”

  过了一会儿,浑身带着征尘和硝烟的高级指挥人员,纷纷赶来。最先来到大厅的,是军管会的同志们和野战军司令部参谋长阎揆要等人。接着,军以上干部都精神焕发、神采飞扬地来到大厅里。

  彭德怀站在铺了墨绿色绒毯长桌的一端,简要地总结着兰州战役。他仍带着倦意的目光,在大厅里环视一下,从容不迫地说:

  “兰州战役的胜利,需要认真总结。上面,我简要地讲了几条,供同志们思考。我想还有一条,也很重要。这就是,敌人已成强弩之末,虽作垂死挣扎,但因众叛亲离,天怒人怨,挣扎正加速其死亡。而我们则万民拥护,箪食壶浆,特点是由于民族政策、俘虏政策的正确,使数千年的民族隔阂得以雪消冰释,这对我军顺利西进,一鼓而下兰州,也是具有深远意义的。

  “同志们,毛主席说过,只要把马步芳消灭了,西北就是走路和接管的问题了。我们今天的会议,主要是解决一个问题,就是要认真研究一下,如何用军事和政治双管齐下的办法解放大西北。

  “我们的军队,既是战斗队,又是工作队。从今天起,主力部队要乘胜追击,完成解放整个大西北的任务;同时,所有进驻新解放区的部队,要担负驻区的剿匪任务,安定社会秩序,还要做好地方工作。另外,我们还有一个计划,就是一手拿枪,一手拿镐,今年一定要进军新疆,为明春的开荒生产做好一切准备。”

  彭德怀坐下来,翻开文件夹,看着党的七届二中全会的文件,又接着说:

  “我们打下西安后,大军开始西进时,有少数战士产生了怕艰苦的思想,个别陕北籍的战士还不辞而别了。他们的家乡解放了,不受压迫了,家里又分了地;就开小差回家去种地。当然,陕北对中国革命的贡献很大,从大军开始西进到兰州解放,我们的692万民工,193万头牲畜,89万辆大车,全都是陕北、陇东老区出的嘛!关中地区的群众也在支前,但支前大军的主力和骨干,是陕北和陇东老区的。”

  “我也听说过,陕北人离不开家乡。活得下去,谁愿意离开家乡?陕北出来参军的,全都是自愿的,从刘志丹,谢子长等同志闹革命时期起,直到现在,都是这样的,许光达的第2兵团,从战士到干部,基本上还是陕北红军老底子嘛!是不是这个情况?”

  许光达见彭德怀在看他,笑了笑,说:

  “是的。兵团政委王世泰,第4军军长张达志,副军长兼参谋长高锦纯,还有许多军级干部,师级干部,团级干部,包括营级连级干部,都是陕西的。昨天,在沈家岭牺牲的王学礼等英雄,也是陕西的。”

  会场里出现了一阵轻微的低语声。

  彭德怀的目光在一份文件的内容上停留了下来。他要组织大家学习这些文件,打算再粗略地翻一下,先把重点和精神实质领会深刻,尔后好向大家作传达。

  片刻,他看了看坐在长桌周围的同志们,又不慌不忙地说:

  “我们的革命队伍,来自天南海北,从江西长征到陕北,再从陕北到大西北,战士们也是娘生爹养的,都有个家;他们浑身也是肉长的,都懂得苦;为了大家,就顾不得小家。现在,进了兰州城,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群众也不睡炕,许多地方还把花毯铺在地上,大姑娘穿着打扮也美气……好像革命到头了,该享受一点啦。这样,可不对,革命还远着哩,还需要我们这些拿枪的人再去搞建设。因此,时刻都要想着革命,想着建设,可不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思想开了小差哟!”

  这番风趣的话,说得大家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彭德怀却不笑。

  他等会场恢复平静后,继续说:

  “兰州战役的胜利,是党的胜利,人民的胜利。进了兰州城,就居功骄傲,想松一口气,过几天舒舒服服的生活,就不愿再过陕北那样的艰苦生活,也是革命不到底的表现,应当教育部队,克服一切骄傲、松劲、享受思想,树立将革命和建设进行到底的远大志向。”

  他的目光,又落在翻开的文件上。从他的眼神到他的声音,比开始都严肃了许多。他用一种坚定而沉静的声调说:

  “兰州的解放,是在党中央和毛主席的领导下,在全国人民特别是西北各族人民的大.力支持下,在全国各个战场的紧密配合下,全体指战员英勇战斗取得的。因此,我刚才就说,这个胜利,是党的胜利,人民的胜利。人民政府和各族人民高度赞扬我们,热情慰问我们,是对子弟兵的爱戴和鼓励,我们切不可以功臣自居,务须力戒骄傲。虽然说兰州解放了,大西北的解放已指日可待,但是革命尚未成功,任务还非常艰巨。四川、西藏、海南岛、台湾等地,还有待我们去解放。失败了的敌人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捣乱破坏,全国的剿匪任务还很大。我们不仅要迎接新中国的诞生,还要去保卫新生的革命政权和大规模的经济建设,决不能松懈斗志,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必须紧握手中枪,继续战斗,彻底解放大西北,为人民再立新功!”

  话音刚落,大厅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彭德怀摆了摆手,说:

  “我的讲话,不过是说几句心里话,不用大家鼓掌。我想和大家一起,再次学习党的七届二中全会的文件,深刻领会它的精神实质,适应新情况,完成新任务,认真研究一下大西北的建设问题……”

  这次会议,时间很长,一直开到天很晚的时候才散。

  一连几天,彭德怀在兰州城内和郊区,深入群众,访贫问苦,和少数民族在一起谈心拉家常,宣传党的政策,号召各族人民团结一心,安定社会秩序,恢复战争创伤,投入经济建设。

  兰州郊外的黄河沿岸,有10多架靠水力带动的巨型灌溉水车,约有数丈高,气派挺大。这些水车,建造于清朝,是劳动人民改造大自然,发展生产力,利用黄河水灌溉农田的智慧的结晶。

  彭德怀带着几个参谋和警卫人员,骑着马,逐一视察了黄河沿岸少得可怜的水田与水车。

  路上,他对身边的同志说:

  “由打仗到建设,这是一个大转变,许多不会的东西,要求我们很快学会它。”

  一个参谋笑着说:

  “彭总,我们一连打了好多年的仗,枪一响,大家的劲儿就来了。一旦没仗打,让大家搞建设,这个弯子还得好好地转一下。”

  彭德怀望着黄河岸边一架古老的水车,声音沉重地说:

  “是啊!远的不说,就从放弃延安那天算起,边区只有13个乡没有遭到胡宗南的践踏,边区人民支援战争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内线作战时期,我军平均每5个战士需要1个民工;转入外线作战以后,平均每8个战士需要1个民工;其它的粮食、财物可想而知。所以。应当让民工尽快返回家园,发展生产,恢复边区的元气。我们部队的思想弯子,从现在起,就得帮助指战员慢慢转过来。将来的建设,离不开部队这支生力军。”

  来到高大宏伟的水车跟前,彭德怀下了马,仔细地观看了水车,发现水车由于年久失修,许多木片和支架都已经变黑变松了,风一吹,吱吱(口丑)(口丑)嘎嘎叭叭,风轮和水车支架浑身都在乱响,仿佛是一种沉重的呻吟。

  彭德怀用粗大的手,抚摸着水车,说:

  “如果能办起水电厂,搞电力灌溉,黄河将会造福于人民。可是,搞电厂不是三五年的事情,需要一定的财力、物力、人力和技术力量。像这种水车,要是沿着黄河两岸,多造一些,也能解决不少问题。黄河水车,应该提倡搞。”

  在离开水车时,彭德怀感情深沉地说:

  “用战争夺取全国的胜利不容易,要把新中国建设好,任务更艰巨!”

  彭德怀和参谋警卫人员从古老的黄河水车边回来的第2天,即8月30日,兰州市10余万人举行盛大集会,欢迎解放军入城。

  彭德怀主持并指挥了这次盛况空前的解放军入城式。

  满城鲜花。满城锣鼓。满城红旗。

  一列游行队伍的最前面,走着一位银须飘拂的老人,他叫郭南浦。这是一位在宗教界享有很高威望的上层人士,他头戴一顶白帽,白胡须飘拂在胸前,带领一队伊斯兰宗教界的人士和回族同胞,载歌载舞地迎接解放大军。

  兰州东梢门,街道横空有一幅彩色大标语,上面用黄绸子绣出了一行醒目的大字:
    天摇了,地动了,兰州人民翻身了!

  正在军民沉浸在一片欢乐喜庆之中时,蒋介石派来的几架飞机,老牛拉破车似地轰轰隆隆飞临兰州上空。

  对于蒋介石会来捣乱这一手,彭德怀早有提防,并作了周密的部署。南山阵地上,高射炮一齐轰鸣;兰州城内,装甲车上高射机枪同时怒吼起来。火光织出了五彩的花环,七彩的虹霓。

  敌机飞了一圈,来不及投下一颗炸弹,便吓得惶惶逃走了。

  彭德怀对身旁的张宗逊、赵寿山等人笑着说:

  “蒋介石还真够气派的,派飞机来参加我们的入城仪式,不然,我们还真缺几架飞机助兴呢!”

  贺龙用烟斗戳一下习仲勋的肩头,大声说:

  “这样一来,我们的入城仪式就更热闹,更精彩,更有气派了嘛!”

  笑声,溢满了金城,被黄河水面的疾风带到了大河上下,如同收获季节的喜庆金风激荡着半壁疆土。
楼主  2005-11-2 05:2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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