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小说】《鏖兵西北》(连载中…………)

版块: 街头部落 鼓楼大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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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马鸿逵对“会战计划”不屑一顾:“哼,唱高调容易!”

  兰州水拍门马鸿逵公馆的朱红大门外,两尊龇牙咧嘴的石狮子分列两旁。大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紧关着的大门内,布着几个挎短枪的暗哨。

  后院的南房内,增配了一个警卫排,人人枕戈待旦,个个磨刀擦枪,一派杀气腾腾。前院与后院中央的大殿顶上,天窗内架着一挺机关枪,日夜守备着两名射手。一个身穿便衣的彪形大汉,不时举着望远镜居高临下地四面观察着。

  马公馆的整座院落里,威严中暗藏着杀气。自从马鸿逵暗中下令卢忠良第128军突然撤离陕西前沿阵地,使马继援第82军陷入孤立无援处处被动时时挨打的窘境后,马鸿逵生怕马步芳派刺客对他下毒手,不仅将公馆严密警戒加强防守,而且轻易不出大门,整日躲在公馆内,除了和女秘书一块儿玩乐开心外,便抓把柄找岔子惹马步芳生气,搅得马步芳一时不得安生。

  这天黄昏,四合院里一派余晖暮气。院中的松树枝头,栖息着两只乌鸦。

  马鸿逵歪躺在炕上抽水烟。女秘书斜靠在他的身旁,使麻秆蔑儿帮他点火。

  在这一男一女的当中,隔着一盏灯。

  女秘书望着马鸿逵眯着双眼吸烟的那种悠然自得的劲儿,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马鸿逵半闭着双目,冲着女秘书俊秀的脸孔吹出一口浊烟,磕着烟灰,又嘴对住烟管吹了一下余灰,把女秘书呛得一个劲儿咳嗽。

  “宝贝儿,又有什么喜事啦?”

  女秘书用白皙的手指拂去泪花,说:

  “姜还是老的辣呀!没想到,你两次密令卢忠良第128军撤退,没受军纪处分,反而拿到了蒋介石的委任令。”

  马鸿逵粗黑的鼻孔里哼出两炷轻烟,自鸣得意地说:

  “福中有祸,祸中有福。马步芳争了个破长官,下一步,就轮到彭德怀找他贼崽子开刀问斩啦!我把宁夏省主席当了多年,又何必再兼个甘肃省主席?抓不到西北军政大权,省主席还不是个空帽子?蒋介石逃亡到重庆,一心想保住西北这块地盘,给我个空帽子做个顺水人情,一来想把我拴在兰州摆在马步芳的眼皮底下受制约;二来想哄着我拚光血本替他们蒋家王朝卖命,企图保这残破的半壁江山。我这么一把年岁啦,不是小孩子,没那么好哄!”

  女秘书睐着一对动人的眼睛,不解地问:

  “当初,你不是也打发人活动过吗?”

  马鸿逵将水烟斗敦在炕边上,挺自信地说:

  “我即便做了长官,彭德怀也不会先拿我的脑壳去示众的。”

  “那,为什么?”

  马鸿逵绕了个圈子说:

  “马步芳小子,还嫌嫩了点儿!我密令卢忠良撤退,却未发书面命令,也是防着一手哪!跟共产党打交道,也得让他们对你抱着几丝儿幻想,同时也就是给自己留条退路儿,即便到了山穷水尽时,逃命也得有个周旋的时间嘛!”

  女秘书恍然大悟道:

  “哦!万一军法从事,你就一推了事,让卢忠良哑巴吃黄连吗?”

  马鸿逵咳嗽一声,坐在炕当中说:

  “蒋介石这个人,我吃透了。他是软的捏,硬的砸,不软不硬他最搔头,捏又捏不得,砸又砸不下,老虎吃刺猬难以下口。这一回,他对我已里狠,还不得不散一颗洋糖甜甜嘴。”

  说罢,他挤弄着一对肿泡儿眼,瞅着女秘书直笑。

  过了几天,卢忠良从静宁回到银川,向马鸿逵禀报了军事会议的情况。末了,他将《关山会战指导复案计划》双手递给了马鸿逵。

  马鸿逵一边翻看着这份绝密作战方案,一边在脑子里分析着西北的政治军事态势……

  扶(风)眉(县)战役后,胡宗南主力被歼,国民党蒋介石集团更加寄希望于青、宁二马同解放军较量。

  这时,二马的军队仍未遭到歼灭性的打击,处于绝望之中的国民党蒋介石集团竟又过高地估计了二马的力量,妄图依靠二马扭转西北战局,于是,积极策动二马与解放军在平凉地区决战。

  平凉扼甘、宁之咽喉,东西两面,尽是深壑峭壁,关山险要。若解放大军西进,平凉是必争之地。

  马步芳和马鸿逵都害怕解放军突破平凉一线,向兰州挺进。他们心里比什么都清楚,一旦平凉失守,解放大军逼近兰州,西宁和银川都将面临危境。因而,二马下决心在平凉一线狙击西进的解放大军,企图将战火控制在兰州以东的平凉地区。

  青、宁二马沿途据险节节布防,又有兰州、银川为后方,供应比较方便,而解放军远离后方,运输线长达数百公里,粮草弹药供应都十分困难。胡宗南乘机自秦岭配合出击,必将陷解放军于首尾难顾的困境。

  马步芳和马鸿逵决心组织平凉战役,内心里还有一个打算,这就是平凉一带回族居民较多,容易挑起民族纠纷。他们打算在解放军进入少数民族地区后,煽动民族矛盾,使解放军无法立足,从而把解放军消灭于陇山之中。

  蒋介石集团企图在大陆作最后的垂死挣扎,想尽一切办法为青、宁二马撑腰打气。他们挖空心思,想出一招花样,阴谋在仅有的残余部队中,恢复黄埔同学会。

  1949年7月,蒋介石派贺衷寒、顾希平窜到兰州,借献旗慰劳为名,企图组织黄埔同学会非常委员会。_贺衷寒和顾希平四处游说,八方串连,以图笼络人心,稳住西北局势。一次,贺衷寒和顾希平二人,又通过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在兰州召集师、团长以上军官开会,他们乘机给众头目打气说:

  “苏联和美国已经到了势不两立的时候,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当前要务,在于团结,在于坚守,拖延时间,就是等待一条出路;赢得时间,就是赢得转机……”

  拥兵各10万的马步芳和马鸿逵,也被贺衷寒和顾希平的迷魂汤灌得晕头转向。特别是马步芳父子,更是昏昏然,飘飘然,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夜郎自大,叫嚣着要与解放军在平凉地区决战,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马步芳的儿子马继援,竟被一时鼓噪得头脑发热,不能自制,口口声声叫嚷着,要与彭德怀决一雌雄。

  敌人自以为西北的天下都姓马,如铁打的江山,不但没有感到他们已势如蝇卵,而且一心想乘机抢夺地盘,扩张势力。直到攻打咸阳碰壁,胡宗南主力在渭水河谷被歼,青马骑14旅在陇县固关覆灭,才大为震惊。乃不得不向西缩回老巢。

  于是,敌人着慌带忙,在静宁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制定了一个所谓的《关山会战指导复案计划》,包括3个作战方案。
     第1案:集中优势兵力,以陇南兵团在天水、秦
   安占领阵地。马继援指挥的陇东兵团扼守六盘山。马敦
   静指挥的宁夏兵团凭借固原一带有利地形阻止敌人西
   犯。各部为了保持主动,避免决战,采取逐次抵抗手
   段,诱敌深入,消耗敌人,把握战机,相机转守为攻,
   夹击取胜。
     第2案:为了保持主力,避免胶着,必要时向临
   夏、定西、同心一带转进。以华家岭为轴,在该线占领
   阵地,以逸待劳,轮番夹击,歼灭敌军。
     第3案:如果敌人冒险西进,对我不利时,我军
   为诱敌深入,继续向兰州转进,占领皋兰山一带既没阵
   地,控制强大预备队,配合友军,围歼敌军,确保兰
   州。

  想着,看着,马鸿逵竟将《关山会战指导复案计划》朝桌子上重重地一扔,骂道:

  “哼!唱高调容易!奶奶的,挂羊头卖狗肉!”

  卢忠良站在一旁说:

  “马继援在静宁会议上,对第128军的两次撤退很不满……”

  话音未落,马鸿逵“啪”地一拍桌子,夹带着不堪入耳的脏话骂道:

  “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竟敢在我头上动土!奶奶的,他老子马步芳也得瞅着我的脸色喘气儿!”

  女秘书乘机进言道:

  “马步芳犒劳第82军,你就不会犒芬第128军吗?”

  马鸿逵望着女秘书,嘻嘻一笑:

  “传我的令:凡第128军出境作战之官兵,士兵每人发白洋3块;尉官每人8块;校官每人20块;以示犒赏!”

  卢忠良慌忙推辞道:

  “第128军未建战功,忠良深感内疚!这笔犒赏,留作军晌,请长官三思。”

  马鸿逵嘿嘿一笑,起身走到卢忠良的面前,拍拍他的肩头,望着这位瘦小的将军点头称赞道:

  “好!够忠够良啊!不过,第82军进击有犒赏,第128军撤退也有犒赏嘛!哈哈哈……”

  卢忠良“叭”地一个立正,行过军礼,感激涕零地说:

  “谢长官栽培之大恩!”

  当天夜里,卢忠良指挥几个士兵,抬来几个大木箱,整整齐齐地摆在马敦静的写字台前。

  马敦静不知卢忠良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卢忠良挥退士兵,打开箱盖,说:

  “司令,这是忠良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笑纳!”

  马敦静瞅着满箱的银元,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眉开眼笑地问:

  “人们都说你是个苦行僧,不贪财,不贪色,不贪酒,忽然哪来这么多的钱?”

  卢忠良满脸诚意,眨巴着一对小眼晴说:

  “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这是长官今天赏我的。我受之有愧啊!”

  马敦静假惺惺地推辞道:

  “既是赏金,你抬到我这里来,传出去岂不成了笑柄?抬回去留着你用吧!”

  卢忠良恳切地说:

  “请司令放心,此事仅忠良一人知情,并未向任何人透过一个字。”

  马敦静半推半就地说:

  “既然卢军长执意不肯抬回去,那就暂留我处,我先替你保管着吧!”

  卢忠良巴掌大的脸上浮出了笑容,说:

  “谢司令给了忠良面子!”

  卢忠良走后,马敦静瞧着灯光下闪闪烁烁的几大箱银元,眼睛里放射出兴奋的光亮。

  他禁不住自语道:

  “卢忠良,真是一个怪人,忠得近乎愚蠢!”
楼主  2005-11-1 16:4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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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决战的序幕,在隆隆的炮声中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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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9年7月19日,就在蒋介石派到兰州的贺衷寒、顾希平二人大肆活动的时候,在虢镇附近的文广材,一座破旧的寺庙的大殿里,彭德怀主持召开军以上高级干部会议。

  文广村军事会议,与静宁紧急军事会议,内容是巧合的:总结扶眉战役;研究制订新的战斗部署。

  然而,这两个军事会议,截然不同的是,一个是战争的胜者,一个是战争的败者。胜者总结的是经验,败者寻找的是教训。其中最关键的,一个是代表着中国劳苦大众最根本利益和愿望的共产党的军事会议;一个则是腐败没落日薄西山仍在垂死挣扎的国民党的军事会议。因而,对于战争胜负的经验与教训,对目前的时局与形势;对今后的行动与方针,必然会得出完全不同的两种分析、估价和计划。

  距这次军事会议相隔了30多年后,原解放军第19兵团司令员杨得志将军,对扶眉战役有过这样的总结:
     扶眉战役的胜利,使西北战场敌我力量的对比起了
   根本的变化,我军由相对优势一变而为绝对优势,战争
   的主动权已完全掌握在我军手里。当胡部遭我围歼之
   际,马部曾集结兵力,摆出援胡的架势却未敢动手而坐
   视其覆没。胡宗南主力被歼,残部退守秦岭,已是“泥
   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然无法授马。青、宁二马
   见胡宗南大势已去,为保存实力,免遭被歼的命运,随
   即匆忙北撤。胡宗南和青、宁二马之作战联盟终于被我
   粉碎,青、宁二马已被彻底孤立。

  此刻,在文广村这座寺庙的大殿里,彭德怀拧着浓黑的两道眉毛,严肃地说:

  “同志们,我们刚刚结束的扶眉战役,虽然取得了胜利,可以说是辉煌的胜利。但是,大家不要满足,不要骄傲,不要松懈我们的战斗情绪和革命斗志。我们要乘胜前进,要人不卸装,马不停蹄,刻不容缓地大军西进,直捣马军巢穴,解放大西北,将红旗插遍大西北,去迎接全国革命的胜利,迎接新中国的诞生!因此,我们不能给敌人喘息的机会,一口气将他们穷追猛打,彻底打败,打垮,打倒,消灭干净!”

  他用两道明亮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座的高级指挥员,浓黑的眉毛向上挑了挑,加重语气说:

  “扶眉战役,只是我军与胡宗南、马步芳、马鸿逵决战的第二个回合。这一回合,我们是胜了,而且是全胜!这是事实嘛!”

  他那洪亮的声音,震得大殿里嗡嗡回响。

  神案上,泥塑的神像残肢断腿,摇摇欲坠。

  墙角里,有几只蜘蛛,正在煞费苦心地织补着濒临败落的破网。

  几个烟瘾很重的指挥员,停止了吸烟。他们忘记了夹在指间的烟卷,任其无声无息地自燃着。

  彭德怀无论做大小事情,留给人的印象都是极其严肃认真的。他领兵打仗数十年,指战员很少见到他的笑。他在人们的记忆中,神情总是严峻的,仿佛心头有许多事情,肩上负荷着重担他那种少有的威严,令人既爱他,又有点怕他。总之,他是一位果断坚毅型的统帅人物,指战员对他的信赖也是独特的。

  他平素言语不多,但在特殊的情况下,譬如深入连队与战士们在一起倾心交谈的时候,或者是每逢重大问题需要毫不隐讳地表述心迹的时候,他的话便会滔滔不绝。特别是在制定战略部署和作战方案时,他更是一丝不苟,尽量地向下级指挥人员把一切情况讲述清楚,经常把那些战斗中应该由基层指挥人员去开动脑筋决断的一些细枝末节,也考虑得十分周到详细。也许,这是他指挥作战的秘诀之一。至于牵涉到党和军队的原则问题时,他从来就没有含糊过,一旦思考成熟之后,形成了自己的一种看法或是思想,那是非讲个透透彻彻不可的;即使面对他心目中一向钦佩的毛泽东,他也敢于据理力争,敢于动怒,甚至敢于骂娘。当然,实践或事实证明他错了的时候,他又是一个在任何公开场合都敢于承认错误,勇于承担责任的人。而且,他还是一个善于演讲的人,在陕甘宁边区时,他集合部队作报告,可以一讲好几个钟头,往往讲得生动真切,风趣横生。同样一件事,一句话,从他的嘴里讲出来,给人的那种真实感是深刻的,牢固的。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根剥光了树皮的柳枝,在空中挥动了几下,显出一副大帅的风度。尔后,指着挂在墙壁上的军事地图,说:

  “西北战场上的第二个回合,将在平凉一线寻机展开。”

  他停了一下,在地图上找到几个地点,接着分析情况道:

  “胡宗南在扶眉战役后,虽然尚有10余万人的兵力,但分散在东起秦岭之东江口、佛坪,西至徽县、成县、两当、武都地区,南至安康、汉中及其以南地区,已成惊弓之鸟,时刻惧我进攻,短期内已无向我关中发动进攻的能力。”

  他看了一眼众位将领,将柳枝执于双手中,弯成弓形,继续分析道:

  “青、宁二马退守陇东地区后,如继续后撤将失去甘肃、宁夏之咽喉——平凉,势必造成我大军直捣兰州、银川的形势,估计青、宁二马在尚未受我歼灭性打击的情况下,是不会甘心的,必将凭借平凉一带天险进行抵抗。”

  他松开一只手,弯成弓形的柳枝弹开去,有力地在空中抽打了一下,剧烈地晃动起来。

  “好嘛!我们就在平凉一线,与敌开始第二个回合的较量吧!”

  他说着,将柳枝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在头上摸了几下,仿佛河岸的岩石一般的双唇有力地抿合在一起,脸上充满一种坚定、必胜和自信的神色。

  他坐下来,让大家发言。

  他想多听大家的意见。

  他既是军中的统帅,同时又是军中的普通一员。统帅与士兵,这二者在他的肉体中、血液中、灵魂中都得到了最和谐的统

  王震、许光达、杨得志、周士第等兵团领导人先后发了言。众将领各抒己见,会场气氛十分热烈。

  彭德怀一边听着大家的意见,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他认为是很有价值的发言。”他那两道浓黑的眉毛,一会儿拧起来,一会儿又绽开去。

  忽然,他打开文件夹,找出一份揉得皱折的文件,交给坐在身旁的王震,低声嘱咐道:

  “仔细看看,然后往下传。”

  他交给大家传阅的这份文件,原来是7月6日毛泽东给他的指示。

  毛泽东在《解放西北敌军的方针》的指示中,明确指出:首先打击马步芳,马鸿逵是傅作义将军的拜把兄弟,曾派人向傅作义将军表示有向我求和之意。

  毛泽东设想在歼灭马步芳之后,对马鸿逵可在军事打击下尽呈争取用政治方式加以解决。同时,鉴于青马在政治上占统治地位,在军事上也比宁马强大,歼灭了青马,即可基本上解决西北问题。

  毛泽东的战略思想,使众位将领的思路豁然开朗,仿佛心胸也开阔了许多。

  文广村军事会议经过充分研究讨论,彭德怀在总结时,对胸中已有的作战方案下了最后的决心。

  彭德怀宣布了这个作战方案:以第18兵团之两个军钳制胡宗南部队,保障解放军主力后方的安全,集中解放军第1兵团、第2兵团、第19兵团共3个兵团,以及第18兵团之62军共10个军,追击二马,力争歼其主力于平凉地区。以第19兵团附骑兵第2旅为右翼,沿西(安)兰(州)公路及其两侧向平凉攻击前进;以第1兵团、第2兵团为左翼,分两路平行北上,先取陇县,直插平凉以西,断敌退路,并打击由兰州、固原方向可能增援之敌。以第18兵团之62军为总预备队。_

  彭德怀最后指出:

  “西北地区雨季逼近,陇县南北山高路险,人烟稀少,战役行动应尽量提前,推迟则困难更多。”

  会后,彭德怀立即将会议研究制订的作战计划电告毛泽东。

  毛泽东看到这个作战计划时,十分高兴,完全同意。他当即发电给彭德怀。
     ……只要平凉战役能歼丙马主力,西北战局即可基
   本上解决,往后占领甘、宁、青、新,基本上只是走路
   和接管的问题。

  同时,毛泽东专电强调指示:
     打马是一个较为严重的战役,要准备付出较大的代
   价,千万不可麻痹轻敌,疏忽大意。

  毛泽东在西柏坡给彭德怀发出指示电后,对周恩来和朱德说:

  “德怀如果再能给我们在短期内抱回一个大西瓜来,那,我们的建国就可以加快步伐做准备喽!”

  只有短暂的几天,1野各部队抓紧时间全面准备。短暂休整,政治动员,纪律教育,风一般在全军从上到下迅速展。。特别对团结回族同胞作出了具体规定:要求部队充分发挥“既是战斗队又是工作队”的作用,一面作战,一面做好新解放区的群众工作。

  针对二马在马家军队中的欺骗宣传,制订了《宽待回民俘虏守则》,对战俘一律释放,并每人发给3块银元,作为路费。

  彭德怀又亲自筹划车辆,组织后方交通运输,以保障部队的供应。他已是好几个夜晚没有怎么休息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指战员一见到他,都劝他注意休息,千万不要累垮了。但是,彭德怀浑身总是洋溢着仿佛永远不会枯竭的精力,东奔西走,夜以继日地为解放大西北而呕心沥血,运筹帷幄。

  各部队都在组织筹粮和做战前准备,到处呈现出一派紧张繁忙的景象。

  彭德怀亲自安排好民工支援前线的大事,又深入部队检查作战准备情况。

  深夜,部队的指战员和组织起来的支前民工,都在星夜忙碌着。临战前的紧张,往往胜过了战斗打响之后。在战斗过程中,常常会抓住喘息的时机,稍事休整一下,但在战前却不同,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光是指挥员忙得不可开交,就是战士和民工也同样紧张得无法脱身好好休息一下。在这种情况下,指挥员必须把握好的时机,下令让部队休息。

  彭德怀在人的河流中穿行着,细心地观察着部队的战前准备,特别是士气和斗志,不断向各级指挥员或是战士询问各方面的情况。他碰见王震,仔细问了部队情况后,说:

  “战士们已经很疲劳了,一定要动脑筋掌握好部队,既要充分做好准备,又要让战士们好好地睡上一觉,解解乏,抖起精神来。不然,仗一旦打起来,恐怕很难寻找休整的时机了,哪怕是短暂的休整,甚至半天,一个夜晚,都很难啦!我们不让敌人安宁,敌人自然也不会让我们清静下来休息的!”

  王震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对彭德怀感情深沉地说:

  “彭老总,你不要只记着战士,全忘了自己。看你,又是几夜没好好合一下眼了,你也该睡一会儿啦!”

  彭德怀望着星空,眨了几下疲惫的眼睛,用手摸着好久没刮的胡茬,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

  “党中央和毛主席把西北战场这副担子交给我,我觉得这分量不轻啊!几十万军队的命运,几百万人民的命运,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一就是千古罪人啊!我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着呀!”

  王震听了这话,心里一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7月21日,接到命令后,杨得志第19兵团,从乾县、礼泉一线出发,沿西(安)兰(州)公路及其两侧追击敌人,揭开了西北决战的序幕。他们将几十辆坦克和装甲车组成战车队,摆在部队前面,轰轰隆隆地开路。这些坦克和装甲车,都是杨得志兵团在华北战场作战时从敌人手里缴获的,此时,倒成了对付敌人骑兵,威慑西北马军的赫赫军阵。

  7月23日和24日,王震第1兵团,许光达第2兵团,分别开始出动。

  炮车轰轰隆隆。

  大军浩浩荡荡。

  坦克的履带,勇士的脚步,在西北高原特有的黄土地_上,踩压出深深的印迹。飞扬的黄尘遮天蔽日,由东向西,仿佛黄色的大幕徐徐拉开……
楼主  2005-11-1 16:5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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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站在支前群众的人海前,彭德怀对贺龙说:“水可载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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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陆续西进后,发动群众大力支援前线就成了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全面负
责这项工作的,是贺龙和习仲勋。
    关中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麦子收割了,青纱帐渐渐形成了。有的村庄在打碾麦
子,有的村庄已开始了秋田的锄草和追肥。这是大姑娘新媳妇也得下地干活儿的农
忙季节。
    夜已经很深了。彭德怀、贺龙、习仲勋三位首长正在村子里,一边筹划支前工
作的每一个细节,一边检查群众的准备情况。
    这是关中地区一个人口稠密的大村庄。彭德怀、贺龙、习仲勋一个警卫员也不
带,在人来人往的村道上走着,看着,交谈着。
    满村灯火。满村人声。满村的急促脚步声和滚滚车轮声交汇成一支激越昂扬的
交响曲。
    如山的军粮,成捆的军鞋,满地的担架,连片的车辆,嘶叫的牲畜……都集中
在指定的位置上,井然有序。
    根山爷爷站在一片车辆当中。马车、牛车、高脚车、独轮车,高高低低,参差
不齐。池一会儿清点数字,一会儿检查车况,忙得汗流浃背。
    有人跟他开玩笑道:
    “根山爷爷,这么多的车,摆满了一场院,你都快成了车行老板啦,咋用得了
呀?!”
    根山爷爷止埋头给一辆手推车上油,头也不抬地喊着说:
    “不够,不够!还得找,越多越好,摆满村子也甭愁用不了!仗一一打起来,
送粮送草送军火,这些车全都要派上大用场哩!”一
    沿村道的院子里,仍有后续部队在动员,在补充,在休整待命。
    彭德怀、贺龙、习仲勋不时地被一些从外村赶来送东西的群众拦住,请示这样
那样的问题,或是打问路怎么走。
    贺龙望着紧张繁忙的人群,兴奋地说:
    “德怀同志,要打大仗喽!你带兵在前面打仗,我贺龙和习仲勋在后头押粮运
草。毛主席派我贺龙抑粮运草,我就保证当好进军西北的押粮运草官!”
    彭德怀置身在这支前群众的人海里,感情深沉地说:
    “古人说得好:‘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人民群众好比是江河湖海里的水,
我们共产党人只是浮在这水面上的一叶小舟。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
    习仲勋深有感触地说:
    “是啊!我们这些人,正是靠了这一点,才站稳脚跟的。陕甘闹红那会儿,我
才十几岁,跟着刘志丹、谢子长闹革命,整天在做群众工作,动员老百姓跟着共产
党打倒土豪劣绅分田地,像鱼儿钻在水里游。敌人到处抓我们,可就是抓不住,明
明追着我们进了村,等到他们挨家挨户搜查时却一个人影儿也找不见。其实我们就
在敌人眼皮底下哩!”
    贺龙用烟头戳一下习仲勋,风趣地问:
    “那你用的是上遁法,还是隐身术?”
    习仲勋认认真真地说;
    “既隐不了身,也适不了上,全靠老乡冒着生命危险来保护。有那么两三次,
敌人把我追进村,陕甘根据地老乡大都认识我,父老兄妹一见敌人在抓我,把我拉
进窑,推土炕,用被子蒙头一捂,反扣上门。敌人搜上来,都说窑里是一对新婚夫
妻在睡懒觉。敌人不信,踢开门,扯掉被子一看,见两个人睡在炕上,就嘻嘻哈哈
地说上一通下流话。敌人走后,群众还让掩护了我的大嫂大姐送我出村,遇上敌人
时就装成回娘家的……”
    贺龙吸着烟,声音颤着说:
    “我们这些人,如果没有百姓用心护着,早不知死过多少回啦!当然,我们也
是为了让群众翻身得解放才把脑壳提到手里来干革命的。这就叫鱼水一家,休戚与
共嘛!假若有一天我们这些人忘记了过去这一切,脱离了群众,或是背弃了人民,
不论你是谁,纵有天大的能耐,也休想动员出一个群众来,压根儿就别想做出眼前
这样场面壮观的梦!可是,现在我们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事实啊!”
    彭德怀点点头,对贺龙说:
    “如果没有西北群众的支前参战,我们要想取得胜利,做梦也是梦不到的!这
两年,你和仲勋同志一起做群众工作,支援了前线,保障了前线,支撑了整个西北
的解放战争!我和全体指战员十分感激西北人民群众的支持!当然,这与你们做后
方工作的同志辛勤努力也是分不开的!”
    贺龙听了这最后一句话,有点儿认真起来了。他弯起左腿,在鞋底上掸着烟灰,
不高兴地说:
    “德怀同志,你这是什么话?西北人民群众的流血牺牲和支援战争所付出的重
大代价,应该永远归功人民群众!我贺龙又不是神仙,吹一口气就能把这成千上万
的老百姓调动起来;也没长三头六臂飞毛腿,动一下手就能把那堆积如山的军需品
搬到前线战士手里去。我能做些什么呢?”
    彭德怀仍然是不急不忙地说:
    “贺胡子!你别这么瞅着我,我说的是心里话。”
    习仲勋笑了笑,挺有礼貌地岔开他俩的话题:
    “彭老总,我们准备从解放区动员民工700万人,牲畜200万头,大车约100万辆,
各种小车不计数目,全力以赴支援前线。西进大军开到哪里,支前的人民群众就跟
到哪里,尽管是人担驴驮,但保证成为坚强后盾!”
    贺龙哈哈一笑,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
    彭德怀没有说什么,他一只手抓住贺龙的手,一只手抓住习仲勋的手,紧紧地
握着,摇着,显得很激动。
    夜风一阵一阵吹过来,带着几丝儿惬人的凉爽。
    柳树的枝叶,在微风中悉悉卒卒地响着,似乎在窃窃私语着什么秘密的故事。
    几围粗的树杆贴近地面处,周围暴出粗粗细细大大小小盘盘剥剥的无数条树根,
龙蛇一般将触角深深地伸进厚实博大的地层,紧紧地抓着大地。
    巧姑和长柱身体依偎着大树的躯杆,脚踏着凸出地面的树根,面对面地站在柳
树的冠盖下,情切切,意绵绵。
    巧姑拉住长柱的手,悄声问:
    “你,当了官,不会忘了咱乡下人吧?”
    长柱目光左右扫视着,埋怨道:
    “村里到处都是人。让首长或战士看见,像哈呀?”
    巧姑更紧地抓住他的手,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低声咕噜着:
    “看你,咱是两口儿,看见怕啥?”
    长柱声音有点儿结巴地说:
    “解放军……有纪律……”
    巧姑声音时断时续地说:
    “纪律?咱不懂……刚才怪咱没看看有人没人就拉你……可,人家想你,都想
死了……这阵儿,村外不见人……”长柱火一般灼热的大手,紧紧握住她那变得粗
硬了的手,浑身触电似地颤动着说:
    “我,也想你……”
    巧姑朝他胸前靠了靠,用下巴抵着他的胸口,身体仿佛棉花似地一个劲儿往下
沉着,柔声恳求道:
    “那,你就亲咱一回……”
    长柱目光慌乱地环视着左右,眼前早已是一片模模糊糊,如薄云细雾。他禁不
住激情涌动,一下将她紧紧地搂抱在怀里,脸贴住脸,一阵火辣辣的热流直往心里
滚。
    她闭着眼睛,浑身越发打着软,似乎双腿难以支撑轻软无力的躯体了。她感到
他那两条有力的手臂,铁箍一般缠在腰间,几乎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说不清过了多久,她突然推开他,嗔道:
    “看你,多冒失!不是有纪律吗?”
    长柱一听,慌忙整理军帽。
    巧姑用手操着被他亲过的脸蛋和脖根,回味着。
    长柱的嘴贴住她的耳朵,说:
    “今夜部队就要出发、你可别说出去。”
    巧姑点点头,绞着手指说:
    “咱知道。”
    长柱想了想,说:
    “爹年岁大了……”
    巧姑截住他的话头,说:
    “你放心去打仗,早点胜了,就回家,咱跟爹,亲亲热热过日子。”
    长柱点点头,手扯着军衣前襟说:
    “咱也这么想,你等咱……”
    巧姑咬住下唇,点头道:
    “听人说,马匪凶得像鬼,你留神……”
    长柱恋恋不舍地望着她,说:
    “你抬担架,烟星火里,要当心,啊?”
    巧姑带着泪腔说:
    “嗯。咱只担心你……”
    长柱喉咙沙哑着,声音低沉地说:
    “莫担心,咱不会……”
    巧姑慌得用手直捂他的嘴,生怕他把那个不吉利的字眼儿吐出来。
    他趁机用手压住她的手,亲了一下。
    她幸福得眼眶发潮,久久地望着他……
    月亮渐渐升起来了,如水的光辉泻满大地。
    长柱终于说:
    “离部队出发的时间不远了,咱……”
    巧姑忍不住泪水夺眶而下,露珠一般挂在圆圆的脸蛋上,闪烁着晶莹的光。
    她咬紧嘴唇,硬是按捺住内心奔涌的情潮,强笑着说:
    “你赶快回部队吧!莫操心爹,有我哩!快呀,你快点走!甭误了……”
楼主  2005-11-2 04:5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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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血战的前夜,彭德怀久久伫立在星空下,仿佛一尊大理雕像

  解放大军已经开始面进,并准备在甘肃的平凉一线寻找有利战机,与青、宁二马短兵相接。

  这时的青、宁二马,处于战退难决的窘境。他们想战,又觉得难以抵抗浩浩荡荡大举西进的30万解放大军,深恐被包围歼灭;想退,又怕失去甘、宁咽喉,造成解放大军直捣兰州、银川的不利形势。

  敌人左右为难,、惊慌失措,举棋不定。

  到7月24日,敌人才作出了平凉决战的部署:决定以宁马第128军卢忠良部、第11军马光宗部共6个师又1个骑兵团、两个炮兵营,于平凉以东、以南进行防御,由四十里铺、安口窑、华亭地区,以平凉为中心,从东北到西南,形成一个弧形防御地带,企图以积极抗击消耗解放军主力。青马由安口窑地区西移六盘山,以便待机实施迂回,从其弧形防御地带之右侧——华亭、安口窑方向反突击,攻击解放军之右翼,并依靠胡宗南从秦岭向解放军后方出击,“协力而各个击破之。”

  对青马早有戒心的宁马,立刻察觉青马企图在平凉决战中保存自己的实力,而让宁马打头阵。按照这个计划,即使决战获胜,宁马也将耗损主力,而青马则可坐享其成;一旦决战失利,西撤六盘山待机迂回的青马必定乘机逃走,而牺牲宁马。尤其是宁马见解放大军置重兵于其右翼,更惶惶然深感难逃被歼的厄运。

  早就对马步芳心怀不满的马鸿逵,心里反复打着自己的算盘:马步芳在蒋介石那里不惜金银财宝,把老头子连同他的上下左右全部买了个通,这才把西北军事长官的宝座抢到手……

  每当想到这些,马鸿逵只觉得浑身的血往头上直涌,气得鼻孔里直哼哼。他禁不住咬牙切齿地骂道:

  “马步芳这个屠夫,翻脸不认人啦,哼!你小子坐到军事长官的位子上才有几天,就给我马鸿逵玩开手腕啦!你把我的军队全都摆在正面阵地上,去挡解放军的枪子炮弹,而把你的军队全都摆在远离正面战线的侧翼,坐山观虎斗,有利时你伸手来分赃,无利时你溜之大吉,逃之夭夭……哼!你小子安的啥心,这骗不了我马鸿逵!我跟你打了几十年交道啦,你的肚子里有多少弯弯拐拐,我马鸿逵比谁都清楚!这一回,平凉战役,咱骑驴看戏本——走着瞧!”

  马鸿逵虽没跟解放军打过什么像样的仗,并不知解放军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但解放军在短短三年内,特别是三大战役歼灭了蒋介石的精锐主力,解放了大半个中国,这对马鸿逵的威慑力犹如巨雷轰顶,浑身的骨架早都酥散了。他对彭德怀的军事指挥才能更是了如指掌,胡宗南几十万大军进攻陕甘宁解放区,彭德怀仅靠两万多人马,在短暂的一年之内,就将胡宗南彻底搞垮了,如今他早已成了彭德怀的手下败将,落荒而逃,躲在陇南、陕南一带深山密林中轻易不敢露头。眼下彭德怀指挥着几十万解放大军,浩浩荡荡挺进大西北,莫说是他马鸿逵的10万人马,即使是马步芳的10多万人马和胡宗南的10多万人马全都云集平凉,协力与解放军决战,恐怕也难逃彭德怀的手心……

  马鸿逵心里还有一层,那就是国民党早就大势已去,蒋介石政权早已风雨飘摇,他得千方百计保存实力,如果到了山穷水尽时,万不得已与解放军打交道,手里也多了几张牌,握着一些资本;事情也许好办得多。他立即给宁马临时总指挥卢忠良发了一份秘密电令:
     保存实力,退守宁夏。

  于是,敌人的平凉决战计划未及实施就婴死母胎了。

  马步芳像一头被激怒了的狮子,龇着牙,瞪着眼,手拍得桌子啪啪响,怒不可遏地骂道:

  “马少云背信弃义,严重破坏了平凉决战计划!大敌当前,这仗如何打?”

  马继援焦躁不安地说:

  “打!没有宁夏部队,我照样教训彭德怀!”

  马步芳瞪了儿子一眼,斥责道:

  “打?怎么个打法?仅凭嘴劲,你打得胜吗?”

  马继援眼睛瞪得像铜铃,腮帮子气得一鼓一鼓的,憋了半天,还是憋不住话,不服地说:

  “彭德怀没什么了不起!共军从战场上拣去的那些破枪破抱没什么战斗力,不堪一击!”

  彭铭鼎两根瘦长的指头在鬓边援了几下,平心静气地说:

  “咸阳之战,扶眉之战,前车之鉴……”

  不等话说完,马继援那两道利刃似的目光涮地一下直射向彭铭鼎那张干瘦的脸上:

  “我与共匪拚杀十多年,枪林弹雨,尸山血河,眼都没眨过!怎么,仗还没怎么打,一个彭德怀,就能把胆吓破了?”

  马步芳叹了一声,没说什么。

  彭铭鼎倒也能沉住气,冷静地说:

  “卢忠良第128军已擅自撤回宁夏,我军完全暴露于共军正面之强大压力下,随时都有被彭德怀三路大军包抄之危险……”

  马步芳抢在儿子前面,问:

  “你有何见解?”

  彭铭鼎直率地说:

  “我军应有步骤地实行后撤,寻找有利地形与战机,与共军决战。”

  马继援气哼哼地说:

  “不发一枪一炮,就逃跑?我还没打过这种丢脸的逃跑仗,哼!”

  马步芳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阵,阴沉着脸,最后以命令的口吻说:

  “第82军骑兵第14旅,第129军骑兵第8旅,集结于固关、关山岭、马庙镇一线,阻止共匪西进!”

  马继援接受了命令,当天离开兰州,乘车回到静宁公馆里,连夜召见马成贤。

  月光下,后花园一片幽静。花草散发出阵阵清馨。石桌上摆着几碟菜,一壶酒。

  马继援心里很乱,却装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和马成贤沿花间小径走过来,对坐在石桌前的石凳上。

  风吹草动,花园里影影绰绰,月光支离破碎。渠水边有蛤蟆在起劲地鼓噪着。

  马继授亲自斟满两盅酒,右手端起一盅,左手将另一盅递给马成贤,显得十分亲切地说。

  “今夜一杯水酒,送你出征上阵,祝你马到成功,给彭德怀一点颜色,教训他一下!”

  马成贤受宠若惊,慌忙站起来,弓腰双手接过酒,举起盅,准备碰杯。

  马继援坐着,手一伸,“当”地一声碰过杯,一边用嘴唇沾了沾酒,一边说:

  “坐下!痛饮!喝酒也得拿出点将军风度嘛!”

  马成贤脖子一仰,一饮而尽,感激地说:

  “愿为马司令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效犬马之劳!”

  这时,一个勤务兵用雕漆木盘端上来两根黄灿灿的金条。

  马继援再次满上两盅酒,从盘子里抓过金条,“啪”地一声摆在马成贤面前的石桌上,笑道:

  “一点小意思,你留在身边买庆功酒吧!”

  马成贤又慌忙站起来,受宠若惊地说:

  “仗还没打,就领赏金,这……”

  马继援摆摆手,让他坐下,身子朝前一倾,伸出右手,在马成贤肩头拍着说:

  “我把铁骑第14旅交给你,放心啊!”

  马成贤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一个领兵打仗的将军,眼眶都湿了。

  马继援又举起酒盅,笑一下,热情地招呼着:

  “来!马旅长,今夜赏月,休提战事,花中痛饮,一醉方休!”

  两个酒盅又“乓”地一声碰在一处,盅里盛满的水酒荡着波涟,在透过烟云的月色中变得血一般红,泪一般浊……

  隐隐的远山幽谷里,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凄切号叫。

  解放大军长驱直入陇东,跟踪迫击马军。

  7月27日,宁马已向平凉以西撤退,青马主力也撤至静宁地区。

  敌人的撤退,。使解放军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敌人又在搞什么鬼花招,立即将这一情况报告彭德怀。

  敌人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呢?说实话,彭德怀接到敌人突然放弃平凉决战计划而匆忙撤退的情报后,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看来,不光是敌人摸不着解放军的底细,其实解放军对马家军的脾气秉性也是揣摸不透的。敌人一会儿拉出在平凉决战的架势,一会儿又放弃平凉慌忙缩了回去,就像孙猴子的脸一日三变啊!这真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彭德怀立即派出侦察部队,命令迅速摸清敌人撤退的真实情况。

  很快,他根据侦察得到的敌情,断定敌人已放弃在平凉与解放军决战的企图,而改为各保其家,且战且退,迟滞解放军前进的战法。

  为了挫败敌人的阴谋,彭德怀当机立断,修订了原定作战计划,遂于7月27日发布了新命令。
     杨得志第19兵团继续追击宁马。王震第1兵团,
   许光达第2兵团,分两路追击青马。杨、王、许3兵
   团,应不分昼夜,穷追撤退之二马,并歼灭一切被抓住
   的敌人。

  于是,原左、右两翼西进的解放大军,立即分兵3路,齐头并进,像三支利箭,疾速射向正在撤退的青、宁二马,其力犹如雷霆万钧,其势犹如排山倒海。

  马步芳妄图继续称霸西北,抱残守缺,负隅顽抗。但是,当他发觉宁马不告而退,放弃甘、宁之咽喉平凉,缩回宁夏,保存实力,差点儿气得昏厥过去。特别是3路解放大军,如三股钢铁洪流,滚滚滔滔,奔涌而来,更是吓得他心惊肉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马步芳害了怕,着了慌,仓促命其儿子马继援调集第82军骑兵第14旅和骑兵第8旅,共8个骑兵团的兵力,集结在固关、关山岭、马鹿镇一带,阻止解放军西进。

  调兵遣将,忙乱一阵,马步芳仍觉放心不下,又传下一道命令,集结马继援第82军的第100师、第1”师、第则8师和马步銮第129军的第287帅、第357师,共5个步兵师的兵力,摆在第82军的马成贤骑兵第14旅、第129军的马英骑兵第8旅的后方庄浪、静宁、隆德一线,企图随时增援团关地区,将追击的解放军就地歼灭。

  固关,既是敌人防守的第一个咽喉要道,也是解放大军通往甘肃的第一道大门。它位于陇县西北60里陕、甘交界处,四面高山耸立,旧西(安)兰(州)公路由此盘旋而上,山势险要,沟壑纵横,灌木丛生,地形十分复杂。唯一的一条公路,夹在东西走向狭长的深谷里,易守难攻,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的秦陇要冲。为了狙击彭德怀的主力西进,马军所谓的“精锐铁骑”第14旅,正在这里依山构筑工事,凭险扼守在固关一带的险山隘口,妄图吃掉西进解放大军的主力。

  一场恶战,正在双方之间悄悄地孕育着……

  彭德怀反复思忖着:究竟让谁来打头炮,首先砸开这西进的大门呢?

  各部队都盼望能把这一艰巨任务抢到自己的手里。因为每个指战员的心里都明白:眼看全国即将解放,再捞不上多少仗可打了,谁都想借此机会再好好地打几仗,为人民多立功,以实际行动迎接新中国的诞生。

  彭德怀笑了笑,对王震说:

  “我想把固关这道铁门,交给你的第1兵团去砸,怎么样?”

  王震一听,高兴得差点儿喊出声来。他“嚯”地一下站起来,两道明亮的目光望着彭德怀那张渐渐严肃起来的面孔,感情深沉地说:

  “没问题。说真心话,仗打到眼前,谁都担心抢不到硬仗打。我把这个任务带到部队,指战员们准会高兴得发疯!”

  彭德怀见王震接受战斗任务十分坚决,心里很高兴。但他是一位喜怒不易表露的统帅人物,宽厚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是没有显出笑容,眼神仍然是严峻的。他那两道炯炯的神的目光望着王震的脸,满意地点了点头,说:

  “别担心没有硬仗打。比固关更残酷,更激烈的硬仗,还在后头呢!四北二马,特别是马步芳他的部队,不像胡宗南的部队,是比较难打的。西北战场,马步芳是我们的主要敌手,这家伙既反动,又顽固,对付起来是比较棘手的,决不可掉以轻心。这一点,需要我们这些高级指挥人员,反复向全军广大指战员讲清楚”

  工震用力地点着头,深有同感地说:

  “是啊!胡宗南是一头野牛,闯进人民战争的火阵,只顾瞎跑乱撞,最终还是被人民战争的烈火烧得焦头烂额。青、宁二马,都是当地人,盘踞西北,苦心经营了几十年,部队又以步兵骑兵相结合,比胡宗南要难对付得多。特别马步芳,像一只扎手的刺捐,弄不好就会抓不住刺猬反倒被扎破了手。”

  彭德怀听着,陷入沉思。许久,他才问:

  “你准备把任务交给第几军?”

  王震很干脆地说:

  “我想交给贺炳炎和廖汉生的第1军。”

  彭德怀表示赞同,说:

  “好!我相信1军能打好这头一炮!”

  彭德怀和王震一起,迫上正在随第1师行军的贺炳炎。

  王震见面就问:

  “廖汉生呢?”

  贺炳炎一见彭德怀和王震同来他们的第1军,早已猜出了二位首长的来意,便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当即回答道:

  “报告彭老总、王司令员:廖汉生在连队里正做宣传鼓动工作,我派人立即去找!”

  贺炳炎派一个参谋,很快找来廖汉生。

  陆岩石正随先头部队前进,听说野战军司令员和兵团首长都来了,脑子一转,忙退出行军行列,站在路边朝后一望,远远看见彭德怀、王震和贺炳炎、廖汉生一边步行,一边交谈,知道一定是又有了战斗任务。

  他大步流星地朝着队后走来。

  贺炳炎见陆岩石气喘吁吁地来了,笑了笑,开门见山地说:

  “彭老总和王司令员,把攻打固关的战斗任务交给我们第1军了。刚才,经我们共同研究,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第1师,有决心打好首攻吗?”

  陆岩石一听攻打固关的战斗任务落到他们的头上了,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他激动地向彭德怀、王震、贺炳炎、廖汉生一一行过军礼,斩钉截铁地报告道:

  “我向首长保证:第1师坚决完成这一光荣任务!”

  彭德怀听后暗暗高兴,嘴上却说:

  “马继援的‘精锐铁骑’第14旅,旅长马成贤气焰嚣张得很哪!你们一定要认真对付,千万不可麻痹大意!”

  陆岩石握紧拳头,在空中狠狠一挥,说:

  “请首长们放心,莫说敌人是‘铁骑’,就是换成‘钢骑’,我们第1师保证把它砸成破铁烂钢!”

  彭德怀的目光一亮,将双手倒背在身后,挺起宽阔厚实的胸膛,又一次打量着陆岩石,问:

  “你有必胜的把握?”

  陆岩石挺认真地说:

  “彭老总,你要是不相信,就朝队伍里看看吧!你看,战士们把枪擦了一遍又一遍,刺刀磨得明光雪亮,一个个都心急火燎地等着指挥员给他们下达战斗任务呢!”

  彭德怀朝着身前身后的队伍看了看,两道浓黑的眉毛挑了几下,眉头稍微皱了皱,虽说内心十分高兴,但神情还是那样严肃。指战员都深知彭德怀是个爱兵如子的人,但又十分熟悉他那内向的性格。有爱有恨,有悲有欢,他都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从不溢于言表。也许,这就是典型的将帅性格吧!

  第1师很快就把主攻任务下达到第2团和第3团。消息一传开,这两个团的指战员高兴极了,行军速度一下子就快了许多。

  群情鼎沸,士气激昂。

  第2团和第3团,是两个亲如手足的老红军团,一向以英勇善战而著称。从1927年创建以来,长期并肩作战,密切配合,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在红军时期,这两个团曾一起开辟过湘鄂西根据地,共同参加过多次反“围剿”。

  长征路上,第2团和第3团,一个曾担任前卫,当先锋,打头阵,以顽强的意志,勇猛的战斗作风,杀开血路,冲出重围,为大部队开辟了通路。一个曾是后卫,以坚韧不拔的毅力,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狙击敌人成百个团的围追堵截,掩护大部队安全转移。

  抗日战争时期,他们又一起挺进敌后,驰骋冀中平原,。转战晋察冀,开辟晋绥根据地,保卫陕甘宁。

  解放战争以来,这两个团又一起肩负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保卫延安的光荣任务。陕北高原,长城内外,黄河两岸,留、下了他们并肩作战的足迹。

  如今,第2团和第3团再次并肩作战,担任固关战斗的主攻任务,指战员更是高兴异常。

  两个团谁都不甘落后,分别进行了紧张的战斗动员。

  指战员提出了响亮的战斗口号:

  “彻底消灭马匪军,为人民报仇,争取立功当英雄!”

  第2团9连战斗英雄、排长齐万禄,是个浓眉大眼的魁梧勇士,他代表全排战士,要求上级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他们。并坚决表示:

  “我们排坚决做到冲得猛,守得住,不怕流血牺牲,敢于刺刀见红,多抓俘虏多缴枪,为人民再立大功!”

  接着,第2团和第3团连夜出发,朝着固关方向突击前进。

  战幕即将拉开。主攻部队乘夜幕掩护,接近了敌军阵地,潜伏在前沿阵地,等待总攻的命令。

  这是临战的前夜。大战在即,阵地上却静得出奇,令人焦躁不安。

  彭德怀走出指挥所,站在一棵树下,对着布满云块的夜空,望了许久。

  风不时地吹过,云被风吹得裂开来,随着风在飘动。

  云缝里,露出了天和天上的星。星星一明一。暗,一闪一烁,仿佛在窥探着发生在人世间这场血战的秘密,又似乎百思不得其解,闪烁其辞地问着大地。

  彭德怀的军装,在夜色里泛着一层微弱的光泽。他一动不动地位立在那里,犹如一尊大理石雕像。他依然仰望着夜空,好像对那满天的云和云缝里探头探脑的星星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人间事对天宫来说是一种秘密,而天上事对人间来说也是一种秘密。因为有了这许多的神秘,人类对探究秘密的兴趣才愈来愈浓厚。

  彭德怀仰望着这临战前夜神秘莫测的夜空,久久沉思着。
楼主  2005-11-2 04:5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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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初战胜利后,彭德怀告诫诸位:诸葛一生唯谨慎

  七零八落的枪声,完全破坏了这静谧的深夜。

  天空的浓云,被风吹裂了。

  西斜的残月。稀疏的星斗。

  打枪并不是敌人发现了潜伏在阵地前方不远处的千军万马,而是不时地放几下冷枪,为自己壮胆。尤其一到夜晚,一到天亮前“鬼龇牙”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心惊胆战的,不知在这个难熬的时刻,会发生什么事。

  夜,过于寂静了。

  敌人受不了这种可怕的折磨。

  忽然,西南天空那道狭长的云缝里,接连划下来两颗流星。流星遗下的那两道贼亮贼亮的轨迹,一直划向西面那黑糊糊只见轮廓的群山的背后,很快就消失了。

  星光点点,山影绰绰。夜色越来越浓重。

  解放军后续部队以每小时15里的速度,沿着山间的大路疾速前进,终于在拂晓前占领了敌人的前哨打火峪。

  这是7月28日凌晨。

  敌人正在固关以东的公路两侧和南北山头加固工事。

  天气十分闷热,指战员个个挥汗如雨。

  总攻击的命令下达了。解放军第1师第2团和第3团,立即成钳形向固关守敌猛扑过去。

  第3团前卫3营,直插固关西南,实施迂回包围。

  第2团3营,在团特务连和师警卫连的配合下,由陈家山登上固关北山,向守敌发起攻击。

  第1师其余部队,沿公路和两侧高地,展开正面攻击。

  彭绍辉指挥的第7军,向敌人侧翼攻击。

  顿时,宁静的山谷里,枪声、炮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战士们的喊杀声,响成一片。

  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惊得个个槽头转向,慌了手脚。

  敌旅长马成贤,一边挥着指挥刀,督令部队仓促应战;一边举着望远镜,观察战场情况。

  恰好这时,解放军炮兵大显神威,头一炮命中敌旅指挥所。紧接着,万炮齐发,无数颗炮弹像冰雹似地倾泻在敌人阵地上,炸得敌人鬼哭狼嚎,人仰马翻。

  敌旅长马成贤的左臂被炸断,血像喷泉一样涌出来,顿时浑身血淋淋的。另半截断臂在泥土中微微地跳动着,血流出来,与黄土混合在一起,很快将断臂裹了一层泥血浆。

  马成贤的副官被炸得缺胳膊少腿,挣扎了几下,便一命呜呼了。卫兵从泥土中爬出来,身上有几处伤,但都没伤在要害处,血在军衣上染红了几块,脏乎乎的。他龇牙咧嘴地怪叫着,两只带血的手一个劲儿地在脸上抹着抠着,半晌才睁开眼睛,看到指挥部已成了一片废墟。旅长马成贤少了半截左臂,浑身是泥土和血浆,嘴一张一张的,牙龇得挺吓人。他起初听不清旅长马成贤是疼痛难忍在吼叫,还是在骂人,等他把耳孔里的泥土抠出来,才勉强听到马成贤是一边在牛吼般地惨叫,一边咬牙切齿地喊着给部队下命令。

  “你们都给老子顶住,谁敢往后退,我就当场毙了他!”

  马成贤一见卫兵还活着,又惊又喜,用右手指着流血的断臂,命令道:

  “娘的!还愣着看什么?快!给老子包上,止住血!”

  卫兵忘记了伤痛,吓得浑身哆嗦着,双手一点儿也不听指挥。他费了九牛一二虎之力,才用破军衣给马成贤把伤口包扎起来。

  马成贤指了一下泥血浆中的那半截断臂,恶狠狠地对卫兵骂着下令道:

  “娘的!给老子拣起来,带回去!”

  卫兵一见那东西,吓得面如土色,木桩似地愣在一旁。他心里怎么也弄不清楚:“旅长还要那东西做什么呢?”

  马成贤又气又急又痛右手抓起指挥刀,用刀背照着卫兵的后脖根猛砍了一下,骂道:

  “娘的!难道还要把我的骨肉留给共军拿去展览吗?”

  卫兵冷不防被砍倒在地,又着慌带忙地爬起来,脱下破军衣,将那半截断臂连泥带血裹起来,双手抱在怀里,不知如何是好。他心里侥幸没有死在解放军的大炮下,却又担心旅长马成贤会不会一刀砍了他。”

  马成贤正要朝后退,猛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栽倒。他低头一看,见泥土中横着两根金条。

  卫兵也发现了金条,慌忙弯腰拣起来,却又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马成贤一脚踢倒卫兵,弓身从卫兵手中夺过金条,看也不看就塞进口袋里。

  不料,金条又掉下去,将抱着一条断臂往上爬的卫兵头上砸了两个血包。卫兵不知是什么又落在脑袋上了,连疼带吓,一只手捂着脑门,“啊哟啊哟”地直叫唤。

  马成贤这才发现衣袋被炸破了,嘴里嘟哝着,弯下腰,连泥带上地抓起金条,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

  “娘的!这是马司令赏给老子买庆功酒喝的。可惜,我……”

  直到这时,才连滚带爬地11来了几个军官。马成贤只下了一道命令:

  “你们给老子顶住打,不准退!”

  不等那几个军官回话,马成贤就和卫兵爬上马背,带了几个亲信,狼狈逃跑了。

  敌人失去了指挥官,更加惊慌失措。

  趁敌人慌乱之机,解放军第3团的指战员,分兵3路同时向固关南侧守敌展开猛烈的攻击。激战持续了大半夜,敌人拼死顽抗,解放军发动的多次冲锋都被敌人反击了下来,战斗打成了白热化。

  黎明时分,东方天际渐渐地抹上了“道桔红色。晨风将漫空的残云压向了西面天际。

  拂晓时分,解放军攻击部队的行动,已经被敌人发现了。

  担任前卫营的第3营,兵分5路,冒着敌人的炮火。向固关镇东南面的大小山梁上,勇猛冲击。

  敌人在炮火的掩护下,也兵分多路,企图与解放军抢占阵地。

  解放军指战员对马军甚少了解,战斗一开始就将敌旅指挥部打掉后,他们一时出现了轻敌情绪,以为敌人的指挥机关被揭掉后,即刻会变成一窝没王的乱蜂,等着追歼逃敌抓俘虏就是了。但出乎意料的是,马家的回族军队,并非一群乌合之众,而是训练有素,指挥有方,在战斗中死打硬拼,一个个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顽固家伙。经过几次反复冲杀较量之后,指战员终于清楚他们遇到了强硬的对手。这样一来,他们渐渐明白该怎么对付面前的敌人了。战士们懂得,要战胜敌人,必须首先抢占有利的地形,然后瞅准敌人的薄弱环节,稳扎稳打,大量杀伤敌人,将敌人的嚣张气焰压下去之后,再与敌人拼刺刀,决一胜负。于是,他们在嘹亮的冲锋号声中,冒着弹雨炮火,以迅猛的行动,先敌一步,抢占了几个次高地,随即向团关镇东南的制高点大嘴山发起猛攻。

  大嘴山孤峰兀立,灌木杂草丛生,南北两面是悬崖峭壁,东西两面仅有一条单人爬行攀登的羊肠小道,地势十分险峻。

  敌人在山顶上架起机关枪,以重兵把守,用密集的火网封锁住攀山之径。

  解放军9连2排担任攻击大嘴山的突击队。

  营里集中了3挺重机枪,连里将神枪手组织起来,成立了火力掩护组。机枪和步枪一齐怒吼,压住了山顶敌人的火力。

  一阵嘹亮的冲锋号,震得山谷摇荡。

  带领突击队往上冲锋的排长郑德英,第一个跃上山顶。在他的身后,紧跟着30多名英勇无畏的战士。战士们人人手持上了刺刀的钢枪,个个紧握揭了盖的手榴弹,猴子一般敏捷地攀登上去。

  突然,敌人像发了疯似的,疯狂地一阵扫射,机枪、排子枪和手榴弹,打得陡峭的山坡上土飞石碎,灌木杂草像被斧砍刀割一般纷纷倒下,铺满一地。

  在手榴弹爆炸后的烟火掩护下,郑德英灵机一动,将3个枪榴弹筒组织好,对射手们大声命令道:

  “放!瞄准山头敌人的机枪,狠狠地打!”

  射手们早已瞄准了敌人的机枪,首发命中,打飞了敌人的机关枪。敌人的火力猛地减弱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突击队乘机发起冲锋,一阵风似地接近了山头。

  敌人很快重新组织起密集的火网,封锁着突击队前进的唯一山径,飞鸟也难于穿过敌人的扇形火网。

  战士们趴在草丛里,头也不敢抬。冲锋又一次受阻。

  郑德英仰身躺在草丛里,拉断一颗手榴弹的导火索,猛地一跃身,甩了出去。接着,他大吼道:

  “用手榴弹炸敌人!”

  成排的手榴弹,鸟群一样飞入敌人阵地。顿时炸起了一道烟火的屏幕。

  在手榴弹烟火的掩护下,战士们乘敌人陷入一片混乱之时,接连攀登上去,端着怒吼的冲锋枪,朝顽抗在山顶的敌人猛烈地扫射。

  敌人刚挨了手榴弹,被打得七零八落,晕头转向。接着又是一阵飞蝗般的弹雨猛扫过来,阵地上的敌人就所剩无几了。

  战士们最后用刺刀结果了几个仍在顽抗的敌人,将山头阵地夺了过来。

  一面鲜艳的红旗,插上了大嘴山的顶峰。红旗与朝霞相辉映,天地间火一般通红。

  很快,后续部队也冲了上来。

  指战员们凭借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在密集的火力掩护下,顺着两道山梁,向仍在继续顽抗的敌人次高地,猛压下去。

  敌人企图固守低处的山包,负隅顽抗,作垂死挣扎,死也不肯缴枪。

  但是,占领制高点的战士们,如猛虎下山,朝着顽固的敌人猛打猛压。

  陡直的山坡上,杂草半人深。战士们将钢枪抱在怀里,不顾一切地连滚带溜,冲下陡坡,怒吼着追杀敌人。

  机枪射手曲万福,负伤倒地。

  班长薛德华接过机枪,咬着牙猛扫顽敌。

  薛德华又负了重伤,鲜血染红了山坡。

  战士陈长生又冲上去打,弹药手中弹牺牲。他一个人一挺机关枪,一手装弹,一手射击,一直坚持到战斗结束。

  正在战斗进行到十分激烈的时刻,解放军第1营和第2营相继攻上山来。

  敌人招架不住,开始溃退。

  解放军集中重武器,对准溃逃的敌群猛烈轰击。炮弹像长着眼晴一样,追着敌人,发发落在敌群里,炸得敌人四处乱钻乱跑。

  与此同时,第2团3营对固关北山之敌,正展开激烈地冲击。

  鏖战到上午9时,连突击队在战斗英雄齐万禄的带领下,又一举攻占了姚家店西北面的1号阵地,使河滩守敌的腹背直接受到严重威胁。

  敌人为了挽回面临的被动局面,立即组织连冲锋,向突击队的阵地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反扑。

  急红了眼的敌人,好似一群输光了赌注的恶棍,整连整连地轮番冲击着。阵地上,几次出现了被敌人拉开缺口的紧张局势。

  战士们与冲进阵地的敌人,展开了残酷的肉搏战。阵地上刀光闪烁,杀声震天。

  齐万禄杀得满身鲜血,”耳朵被子弹打穿了,仍不下火线。他一面继续坚持战斗,一面鼓励大家:

  “同志们,好好打!坚决把敌人杀下去,为人民报仇!”

  战士们听到他的喊声,越杀越勇,越战越强,机枪手们没有刺刀,就举起枪托,抡起圆锹,照着敌人的脑袋猛砍。

  敌人的疯狂反扑,被英勇的战士们一次又一次地打了下去。

  宁肯主动出击,_决不消极防守。在打退了敌人最后一次反冲击的同时,第3营乘机发起猛攻,又连续攻克了2、3、4号阵地。

  敌人失去了主阵地,全线动摇。北山残敌惊恐慌乱,纷纷退入河滩,龟缩在固关镇内,企图死守。

  至此,固关南北两山主要阵地均被解放军攻占,对固关镇顽抗之敌,已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沿公路两侧正面攻击的主力部队,乘机迅速向前推进,很快完成了包围。

  第2团4连指导员刘廷友,瞅准敌人防御上的弱点,率突击排战士迅速隐蔽接敌,勇猛直插敌人中心阵地,突然用排子手榴弹在敌人阵地当中炸得烟火冲天,把敌人炸得尸肉横飞,乱成一片。

  手榴弹打光了。刘廷友就高声喊道:

  “同志们2用刺刀和敌人拼!杀敌报仇的时候到了!”

  霎时,明晃晃的几十把刺刀,闪电一般冲进敌人阵地。

  壕沟边,刀光闪闪,喊杀动地,顽抗的敌人,顿时变成了英雄们的刀下鬼。

  机枪班的吴景山,提着一把圆头铁锹,猛虎扑食般地扑过去,对准一个抱着机枪顽抗的敌射手,举铁锹朝脑袋猛砍下去,只几下,就把那家伙的脑袋切了西瓜。周围的敌人一见,个个吓得丧魂落魄,心惊肉跳,面无人色。

  刘廷友双手擎着一面鲜艳的大红旗,冲锋在前。他手中的红旗指向哪里,英雄的战士们就冲向哪里。在红旗指引下,后续部队紧跟上来,迅速拿下了5、6、7号阵地,向顽敌固守的固关镇内逼去。

  在强大的炮火延伸射击下,解放军攻击部队四面出击,紧缩包围圈,直逼固关镇。激战持续到上午11时,敌人全线溃退,纷纷向西雨山沟逃窜。

  解放军的炮兵,抓紧战机,集中射击,成群的炮弹,呼啸着飞向敌人的马队。

  敌人几千匹战马,被炸得四处狂奔,互相践踏,烟尘蔽日。

  固关完全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在强大炮火的配合下,解放军全线出击,追歼逃敌。整个阵地上,烟火弥漫,大炮的轰鸣声,刀枪的撞击声,战士的喊杀声,战马的嘶叫声,混合在一起。

  狼奔豕突的敌人,被杀得人仰马翻,尸横遍野。剩下的残敌拼命向西逃窜,解放军的攻击部队穷追不舍。

  这时,解放军第7军第20师已先敌一步插到了三桥子,切断逃敌退路,给正在逃窜的敌人当头一棒,将敌人撵羊似地堵了回来。

  敌人唯一的逃命之路被彻底卡死了。

  敌人完全成了瓮中之鳖。

  解放大军四面围拢上来,将逃敌圈羊似地堵截在当中。残敌一看没了指望,只好一个个跪在地上,双手将枪举过头顶,乖乖地当了俘虏。

  7月的太阳,炙烤着激战后的战场。枪声渐渐稀疏下来,硝烟四散。

  川道里,山坡上,工事边,河沟旁,到处横七竖八地躺着残缺不全的敌人尸体。

  马家军所谓“精锐铁骑”第14旅,经过半天激战,全部被解放军歼灭了。

  马继援曾一度大吹大擂,夸下海口,要与彭德怀较量一下。没想到固关一役,初次交锋,他就败下阵来,朝着兰州狼狈逃窜而去。

  彭德怀站在固关战地上,望着远方山头上迎风招展的红旗,脸上浮出了几丝笑意。

  过了一阵,彭德怀变得严肃起来。他一字一句地对王震和身边的几位军师干部说:

  “俗话说,出水才看两脚泥。固关战斗,只是我军与马家队伍的一个初次交锋,虽然获胜,但离最后的胜利还远着呢!这次与马家军初试锋芒,敌人并非等闲之辈!看来,令后的西北战场上,我们的真正对手,还得数马步芳父子嘞!诸葛一生唯谨慎,我送大家这句话共勉,望同志们谨慎再谨慎,万万不可麻痹轻敌啊!”

  王震和几位军、师级干部赞同地点了点头。
楼主  2005-11-2 04:5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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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月亮和太阳一样,都给大地带来光明

  静宁马公馆后花园里,石桌上摆开的一盘棋,已下到了残局。

  马继援正与一位身穿礼服的壮年绅士在对弈。显然,马继援的棋势已经败定了。

  “卧槽马,将军!”

  “哎呀!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一着……”

  突然,马成贤像一个血人儿,右臂抱着一截残臂,右手抓着两根血垢裹了一层的金条,跌跌撞撞跑到几天前马继援曾和他对酒赏月的这面石桌旁,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将结了一层黑痂的残肢和两根金条一起摆在石桌的残棋上。

  绅士吓得魂飞魄散,惊呼着跳了起来。

  马继援愣住了。

  马成贤带着泪腔报告道:

  “司令,成贤无能,愿受军法处治!”

  许久,马继援才缓过神来,焦躁地问:

  “娘的!你把固关给老子丢了?”

  马成贤双膝跪地,低垂着血糊糊的头,半晌不敢作声,也不敢抬头望一眼马继援那张狰狞凶煞的面孔。

  马继援拔出手枪,掷在马成贤面前,冷冰冰地说:

  “娘的!你还有脸回来见我!”

  马成贤一听,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可怜巴巴的目光,从地面的枪上,怯生生地移到马继援冷若冰霜的脸上。

  “司令,我跟你鞍前马后,忠心无二啊!固关战斗,彭德怀神不知鬼不觉,是偷偷摸摸跟我下的手……”

  马经援瞅了一眼棋局上那截硬邦邦的残臂,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沮丧地说:

  “唉!我苦心经营起来的精锐铁骑第14旅,就这样算完啦?”

  他突然仰面朝天,绝望地瞅着浓云密布的阴空,声嘶力竭地嚎叫道:

  “老天爷呀!我这不是在做噩梦吧?!这……叫我怎么去给老头子交待哟!”

  固关一战,敌人大惊。青、宁二马成了惊弓之鸟,纷纷向西北逃窜。宁马回窜宁夏。青马仓皇西逃。陇南兵团的王治岐残部逃逸于礼县、西和山区;第91军黄祖埙部及第120军周嘉彬部向洮河方向逃窜。至此,青马之孤军固守兰州,已成定局。

  杨得志和李志民的第19兵团,驱军西进,坦克的履带,炮车的轮胎,战马的铁蹄,战士的脚步碾压踩踏着西北高原特有的黄土地,扬起的黄尘,蔽日遮天。

  炎阳当空。指战员身上的衣服,布满了白色的汗印。不论谁脱下军衣,都能拧出汗水来。

  第64军第191师的战士们,一边行军,一边围着政委陈宜贵和副师长孙树锋,请求战斗任务。

  “兄弟部队尽吃饺子,光让我们喝汤呀?”

  “再不打,坐飞机也赶不上趟了!”

  “陈政委,向上级请求战斗任务吧!”……

  陈宜贵和孙树锋此刻的心情,和战士们完全一样。轮不上打仗,谁心里都不是滋味。

  但是,陈宜贵是政治委员,还得耐着性子,向大家解释道:

  “同志们,不要性急嘛!整个西北战场,好比是一盘棋子,该动哪一个子,上级自有考虑。你们好好准备,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仗呀,保险有你们打的。”

  恰好这天上午,第64军召开作战会议。

  一间不算很大的屋子里,破旧而简陋。人坐得满满荡荡,烟雾腾腾,空气呛人。

  屋子正面的墙壁上,挂着标好了的敌我态势图,上面大圈套小圈,红箭头指着蓝箭头,醒目的点,各种由线条构成的符号,显示出解放军在整个西北战场上的态势。

  曾思玉军长不时地指着地图,兴奋地说:

  “胡宗南在扶眉地区被我一野吃掉4个军以后,残敌已逃到汉中去了。固关一战,歼敌骑第14旅,青、宁二马大惊失色,慌忙沿着西(安)兰(州)公路向西北方向退却,估计敌主力可能要在固原、瓦亭、六盘山一带利用有利地形组织防御,以确保兰州和宁夏的安全。为了配合第2野战军入川,防止胡宗南过早地退入川境,野司决心暂缓向胡宗南进攻,集中兵力穷追猛打青、宁二马,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为最后的西北决战创造有利条件。”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地图上指着,最后,右手食指停在一个又粗又长的红箭头上,笑了笑说:

  “这次兵团把追击敌人的任务交给我们64军,要我们军为兵团西进做开路先锋,这个任务可不轻哟!”

  会场上顿时活跃起来,议论纷纷。

  曾思玉停了一下,果断地说:

  “经我们研究,决定由第191师为前卫师,沿西兰公路,向青、宁二马追击前进。第190师和第192师,循序跟进。”

  曾思玉又仔细地交代了具体的行军部署,然后看着王昭,说:

  “你再给大家讲几句吧!”

  王昭政委站起来,清了清嗓音说:

  “同志们!你们不要轻看西北这‘两匹马’,过去我们红军吃过他们的,骄蛮疯狂得很!同一般国民党军队比,有他的野蛮性和顽固性。因此,要教育部队不可轻敌,要遵照毛主席‘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的思想,猛追狠打,敌人不投降,就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它!”

  王昭顿了顿,有力地打着手势说:

  “陇东地区人烟稀少,沿途多是群众基础较差的新区和回汉杂居区,部队要冒着烈日酷暑追击四只蹄子的敌人,困难肯定少不了。要注意加强政治思想工作,教育部队发扬英勇顽强、不怕艰难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穷追不舍,抓住敌人,咬住不放,直到将他们最后消灭!”

  浩浩荡荡的大军,继续向逃窜的马军追击前进。

  西兰公路上,黄土飞扬。两旁雄赳赳的步骑兵和中间隆隆开进的坦克队、炮车队、供应汽车队,汇集成一股滚滚铁流,向西北奔腾而去。

  战士们威武雄壮的歌声,此起彼伏。
    快快地向前进!
    快快地向前进!
    跑步追击,
    包围上去,
    勇敢冲杀,
    把那凶恶的马匪一个不留消灭净!
    解放大西北,
    反动势力全扫清……

  黄尘滚滚,战旗猎猎,解放大军在歌声中向西挺进。陈宜贵骑在马上,望着这支追击敌人的军队,心情格外激动。他是在第191师成长起来的指挥员,因而对这支军队的感情十分深厚。他和指战员们一起南征北战,解放了大片土地,立下了不少战功。

  这几天接连开过几次师党委会,进行了反复的讨论和研究,并制订出多种歼敌方案,但陈宜贵的心里仍觉得不踏实,生怕出马第一仗打不好,影响了整个战局的发展。

  他骑在马背上,一直在考虑着,如何完成上级交给191师追击敌人的艰巨任务,保持这支钢铁部队的荣誉。

  解放军战士靠着两条腿,在炎阳的炽烤下,追击马家军的骑兵,这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陈宜贵时刻都深感压在自己肩头的担子并不轻。

  孙树锋从后面策马赶上来,勒住马缰,气喘吁吁地说:

  “行军的速度还应该加快,咱们一起到前面看看!”

  陈宜贵和孙树锋是多年并肩战斗,一条战壕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战友,互相都十分了解。

  孙树锋是个典型的虎将脾气,火爆性子,行军打仗总是不顾一切地往前头跑。

  陈宜贵收回思绪,提起马缓绳,夹了一下马肚子,便和孙树锋并马齐行,飞也似地朝队伍的前面奔去。

  晴空无云。太阳如火一般扑向大地。路上的黄土,足有半尺深。天旱了许久,田地里的庄稼被烈日晒得卷起了叶片,就像将要被火烤焦的麻纸片儿。路旁零星稀落地长着几棵杨树或柳树,枝叶垂下来,在热风中晃动着,被阳光照射得泛起火苗似的光泽,仿佛谁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燃。沿途没有水井,不见河流,一阵风吹过,似火焰扑了过来,触及人的皮肉,疼痛难忍。

  部队忍着饥渴在行军。每个人的肩上,不仅扛着枪,还背着子弹袋和行李,腰里挎着手榴弹,负重长途追击敌人的骑兵。大部队行军,路面上的黄土被踩踏得冲天而起,弥漫在队伍的上空,犹如腾起的黄色火焰。烈火一般的秋阳,火焰一般的黄尘,指战员在这炎热燥闷的空气中行军,如同钻进了蒸笼,身上的汗水不等冒出来,立即就被烘干了,嘴唇干得裂开来,渗出来的血即刻也被烤成了焦黑的薄痂。

  炎热,饥渴,疲劳,都丝毫减弱不了行军的速度。陈宜贵和孙树锋,从战士们布满黄尘和黑汗的笑脸上,看出了他们内心的喜悦。因为指战员的心里都清楚,只要追上马家军,与西北最凶残的这股顽敌决一死战,胜利的红旗必将插遍大西北,长期挣扎在这片黄土地上的数千万劳苦人民翻身解放便指日可待了。

  陈宜贵心里不由泛起一阵激情。

  不一会儿,他们追上了前卫第572团。

  团长张怀瑞报告说,先头部队除了发现马军小股骑兵和地方武装外,仍未发现敌人主力的踪迹。从各种情况判断,敌人主力继续向西北逃窜。

  孙树锋听了张怀瑞的报告,笑了笑,说:

  “不管他,敌人逃到哪里,我们就追到哪里。前进一里,就是解放一里。不过,不要光顾着追,当心敌人回过头来咬你一口。”

  陈宜贵接上话茬,说:

  “对!是得提高警惕才对!我师自乾县发起追击以来,连克分县、长武两城,均未遇到敌主力的抵抗。现在,离径川县城只有十几里路,仍未发现敌人固守的迹象。马军主力还未遭我沉重打击,敌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迟早会有一场硬仗的。”

  陈宜贵、孙树锋、张怀瑞一边行军,一边将情况短暂的研究,决定加快行军速度,密切注视敌人动向

  部队追击的速度又一次加快了。前面就是泾川县。

  出乎意料的是,泾川又是一座空城。

  敌人在泾川城里烧杀抢掠一空,然后匆忙地破坏了桥梁和公路,弃城仓皇而走。

  一群衣衫褴楼、浑身伤痕的居民,一见解放大军开了过来,便围住战士们,纷纷控诉马家军逃跑前烧杀掠夺的累累罪行。

  原来,就在解放军到来之前,马军在泾川城里抓了一些群众,硬说其中的几个河南人是共产党的探子,用马刀剁掉他们的手脚,扔到一个水坑里活埋了。残暴凶恶的敌人,挥舞着带血的马刀,恐吓欺骗老百姓说:

  “共产党来了,就这样杀你们!”

  一个老太太浑身是血,跪在路当中,泣不成声地哭诉道:

  “那些遭天杀的呀,抢光了我家的粮食,打死了孩子他爹,又抓走了我的儿子……我那可怜的儿媳妇,硬是让几个狗东西给糟蹋了呀,那些丧尽天良的家伙,最后还是用马刀把她给戳死了……天哪!”

  老百姓的哭诉,激起了指战员们对马军的痛恨。对于马步芳的残忍,人们都是有过亲身体验的。早在1936年冬,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在河西走廊失利后,有不少红军战士被俘,身强力壮的被迫服苦役,不从者用大刀砍死,还有一部分伤病体弱的红军战士,被马步芳的士兵一刀一个,不论是死是活,全部推人大坑里集体活埋。最惨的是那些遇难的红军女战士,被残害被蹂躏的情景,惨不忍睹……

  陈宜贵就是一位西路军的幸存者。他一听群众的血泪控诉,顿时激起满腔怒火,面对战士们挥手吼道:

  “快追!追上马匪军,给乡亲们报仇!”

  大军越过径川城,人不停步,马不停蹄,继续向西猛追。

  迫击的队伍,像地下沸腾了的熔岩。

  太阳西沉,空气渐渐地变凉了。部队行军仍在加快,脚步和马蹄敲击着大地,发起一片雄壮浑厚的声响,犹如长河奔泻,涛声震撼萦回在天地之间。

  天渐渐黑下来了。战士们依然在急速前进着。他们沿途看到大路两旁那遭到严重破坏的房屋、田园、树木和庄稼,被仇恨压得透不过气来。

  陈宜贵和孙树锋,曾经和战士们一起,在战场上度过了十几个春秋,因此很理解眼前所进行的这场战争,对他们意味着什么。战争把人们整个儿,包括他们的一切感觉和一切思想都吸引过去了。每个人不仅从头脑而且从心灵都认识到,敌人只要存在一天,就一天威胁着祖国,威胁着民族,威胁着人民,威胁着行进在这支队伍中的每一个人的家庭和亲人,威胁着这片热土上美好生存着的一切。

  于是,陈宜贵望着默默地在旁边走过的战士们,心中又涌起了那不止一次出现过的念头:理想的力量是什么样的力量啊,为了保卫它,他们准备进行决死的战斗,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队伍在前进,沿着漫漫的黄士大道,迎着黑沉沉的夜幕,在继续行军。

  身后,是辽远的东方。

  夜,越来越黑。但,这是月亮即将升起之前的短暂黑暗。

  或许,过不了多久,月亮就会升起,照亮指战员们脚下的道路;

  或许,即将升起的那轮月亮,是红色的,是一轮带着毛边的红月亮。

  月亮和太阳一样,都能给大地带来光明。
楼主  2005-11-2 04:5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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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马匪拼命逃窜,战士们乘胜追击:“缴枪不杀!”

  解放经川后,得知宁夏马鸿逵的第128军已退守三关口。瓦亭地区,妄图阻止解放大军西进。为了消灭敌人,曾思玉军长命令第191师离开西(安)兰(州)公路,取捷径直插重镇固原,迂回二关口、瓦亭侧后,协同沿西兰公路前进的郑维山第63军,歼灭宁夏马鸿逵的卢忠良第128军。

  黄土高原的山路崎岖起伏,一会儿跌落深谷,一会儿又直上山巅。战士们全副武装,沿着山路急速追击。

  连续7昼夜急行军,部队已是人困马乏,战士们背上的步枪、手榴弹、圆锹、干粮和背包,也变得越来越沉重了。

  陈宜贵发现前面队列里一个小战士,走路就像扭秧歌一样摇摇摆摆,便让警卫员喊住了他。

  陈宜贵关切地问:“小鬼,是不是脚打泡了?”

  小战士带着山西口音,笑嘻嘻地回答道:

  “再有几门‘炮’,咱也拖得动。”

  陈宜贵半开玩笑地说:

  “嗬!你那是山炮,还是野炮?叫咱们看看!”

  小战士就势往路边一坐,脱下鞋把脚一伸,露出几个圆鼓溜溜的白泡,调皮地说:

  “看就看吧!当榴弹炮总够资格了吧!”

  陈宜贵挺心疼这个小战士。他让警卫员揪下几根马尾巴,帮小战士将水泡—一穿破,用纱布简单地裹了裹。然后,他让警卫员把马牵过来。

  小战士挺机灵,见此情景,急忙站起来,一跛一拐地跑出几步,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冲着陈宜贵一笑,顽皮地说:

  “首长,马留着给伤病员骑吧,咱保证掉不了队!”

  这里是黄土高原干旱地区,方圆数百里没有水井,连一条有水的小河沟也很难找到。当地老百姓都是家家挖窖,冬雪夏雨,存入窖内,一年365天,用碗计算着用水,水比油缺,比粮贵。解放军大部队行动,几十里很难碰上一个三五户人家的小村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一点窖水,真是杯水车薪,指战员别说止渴,润一下喉咙也不够。

  炎阳灼烈,大地蒸发出炽人的热浪。战士们一个个口干舌燥,渴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有的战士支持不住了,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倒在路边,昏迷过去。有的战士渴得无法忍受,不得不接点尿来解渴。

  尽管口干舌燥,喉咙冒烟,但宣传队的同志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打着竹板,敲着搪瓷碗,用干得嘶哑的嗓子,表演着临时自编的节目,以活跃行军气氛。
    开展互助不疲劳,
    争扛行李抱背包。
    你追我赶快步走,
    不怕干渴路途遥。
    叫声同志听仔细,
    立功计划要记牢。
    千里行军追马匪,
    争当英模立功劳。

  7月引日凌晨,天刚放亮。山岭卜,阵阵凉风送爽,吹拂着战士们的面颊,扫去了连日行军的疲乏。

  当部队追至镇原县一带,前卫第572团尖刀连,突然发现东北方500米处的公路卜,有一队马军骑兵在徘徊。战士们不等下命令便冲了上去。

  敌人见势不妙,掉转马头,边打边撤。

  战士们架起重机枪,瞄准狼狈逃跑的敌人,狠狠打了一阵子,敌人丢下几具尸体,没命地朝两溃退而去。

  陈宜贵得到报告后,根据马军的作战特点,分析道:

  “骑兵机动性强,进退迅速,这股骑兵很可能是马家军的警戒部队,看来,敌人主力离我们不会太远了。”

  孙树锋把手一挥,说:

  “不管敌人是什么部队,彭老总要我们一定抓住敌人!”

  部队紧紧盯住敌人的踪迹,跑步前进,队伍里除了一片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唰唰的脚步声,手榴弹、步枪、铁锹的撞击声外,没有别的声响。

  一路上,到处可见敌人的帽子、鞋子和马刀等物。敌人把两名重伤兵,遗弃在马路上。他们一见解放军追来,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便指着敌人逃跑的方向,急忙邀功似地报告说:

  “长官,前面是他妈的骑兵第20团,都他妈不是人养的,快追!追上狠狠揍他一家伙!”

  指战员追得浑身大汗淋漓,仍然不见敌人的影子,有的同志实在跑不动了,看见张怀瑞,就气喘吁吁地说:

  “团长!敌人骑着马,咱靠两条腿,一气难追上,还是喘口气吧!”

  张怀瑞望着满脸汗水的战士们,心一横:

  “正因为骑着马跑,敌人才容易麻痹大意,大伙儿咬咬牙,

  他说着,索性小跑起来。战士们也跟他憋上了劲儿,疾走如风。

  马军的骑兵一边溃逃,一边朝着身后张望,只要他们能瞅见一点儿人影,就连口气儿也不敢喘一下。

  敌人拼命地打马,一口气跑了数十里。中午时分,来到文家沟,他们估计把解放军已经甩得很远了。这阵儿,他们早已人困马乏,便停下来,喂马的喂马,支锅的支锅,打算吃点东西,再向西继续撤退。

  敌人的锅还没有架起来,解放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追来了。敌人吓得惊慌失措,连枪也顾不得拿,爬上马背四下里奔逃。

  部队从凌晨到中午,一口气追了叨多里,步兵追上了敌骑。兵,而且没费吹灰之力就全歼了逃敌。

  太阳刚刚偏西,当大部队沿着镇(原)固(原)公路追至古城川以西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重机枪和迫击炮的响声。

  原来先头部队,在任山河地区的南北山头上,发现了敌人构筑的工事,已经和敌人接上了火。

  指战员们听说前面抓住了敌人,高兴得忘掉了饥饿和疲劳,人人挽起袖子,个个拔出锋利的刺刀,兴奋地说:

  “800多里路没白跑,这次该让刺刀见见红了!”

  陈宜贵和孙树锋当机立断,令572团和573团,向敌人据守的山头分别发起进攻。

  师指挥所就设在离敌人不太远的一个小村头的打谷场上。

  陈宜贵和孙树锋站在地势开阔的土坎上,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场情况。

  572团1营,冒着敌人密集的炮火,刚刚攻到半山腰,突然天降暴雨,一阵如杏子般大的冰雹劈头盖脑地倾泻下来,砸得战士无处躲闪,身上布满了青肿的疙瘩。

  顷刻,泥水顺着水沟,哗哗地涌流下来。

  有的战士躲闪不及,被山洪冲倒在地。

  有的战士向山上爬,一连几次都被泥水滑得溜下来。

  这时,敌人的机枪又趁机狂叫起来。

  战士们奋不顾身,冒着敌人猛烈的炮火,顽强地向上攀登。

  山陡路滑,弹雨纷飞。战士们手握刺刀、铁锹和吃饭用的小搪瓷碗,一边挖坑,一边抓住草,一步、一步……终于接近了敌前沿阵地。战士们投出成排的手榴弹,在烟火的掩护下,攻入了敌人前沿阵地。

  敌人丢下阵地,连滚带爬地朝着主峰溃逃。

  突然,从主峰上拥下来一股凶恶的敌人,个个光着膀子,手提大马刀,野狼一般瞪大血红的眼睛,嚎叫着:

  “天门开了,冲呀!”

  “真主保佑,杀呀!”

  敌人山洪一般反扑下来,企图乘解放军攻击部队立足未稳,重新夺回前沿阵地。

  冲上去的指战员就像一颗钢钉,牢牢地钉在阵地上,接连打退了敌人的多次冲锋,又一鼓作气攻占了主峰,迫使残敌逃向1868高地。

  雨越下越大,山洪暴发,浑黄的泥水沿着黄土山坡漫流下来。指战员冒着大雨,顶着弹火。踩着泥水,艰难地与守在工事里的敌人鏖战。

  陈宜贵和孙树锋站在指挥所里,身上被暴雨打湿的军衣,仍然在滴着水。

  陈宜贵用手摸了一下脸上的雨水,说:

  “真糟糕!追了8天8夜,刚把敌人抓住,偏又遇上了这种鬼天气!”

  孙树锋生气地摆弄了几下挂在胸前水淋淋的望远镜,将它摘下来,重重地放在一边,揪开衣服上的领扣,说:

  “突击部队刚攻上去,后续部队却接应不上,嗨!真急人!”

  陈宜贵心里比孙树锋还着急,但他强压住急躁情绪,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以商量的口气说:

  “在这种天气里,如果强攻,必然给部队造成重大伤亡,我看,不如让主力部队暂时撤下来……”

  孙树锋长出了一口气,说:

  “只能这样了。再说,_我们一追上来就与敌人打,也有点盲目。主力撤出战斗,让571团留1个营继续警戒监视敌人。同时,立即派侦察部队尽快弄清敌情!”

  天黑后,侦察部队终于查明了敌情:任山河一线的敌人,是7月30日刚刚由长武、平凉一线仓皇撤退下来的马鸿逵的第11军和第81军,约4个师的兵力。敌人企图在任山河地区组织防御,掩护敌第128军在瓦亭、三关口一线防御的侧翼安全。

  为了迅速歼灭或驱逐任山河地区的敌人,切断卢忠良第128军与青海马步芳部队的联系,为西进大军打开通路,解放军第64军军长曾思玉和政委王昭研究决定:8月1日,以3个师的兵力,同时向任山河村、鹦鸽嘴、罗家山和哈拉山等处的守敌发起总攻。

  曾思玉对陈宜贵和孙树锋说:

  “你们第191师的任务是,攻占罗家山和哈拉山,得手后向敌纵深阵地猛插,迅速占领黄帽山,切断敌人第128军的退路。”

  8月1日,中午12时,总攻开始。

  野炮、山炮、迫击炮,万炮齐发。敌人的第1道防线,被这有组织的猛烈炮火,轰得像一锅滚开的水,阵脚大乱。

  硝烟弥漫,泥尘飞扬,炮弹炸起一团团黑色的烟火柱,竖起数十丈高。

  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解放军第64军全线出击,向敌人发起猛攻。

  陈宜贵和孙树锋始终站在指挥所的前面,用望远镜观察着这场激战。

  不大一会儿,作战科长报告道:

  “左翼572团,右翼571团,已先后攻占敌人的警戒阵地!”

  陈宜贵和孙树锋不约而同地说:

  “好家伙,真是一群猛虎!”

  炮火在延伸。突击部队向敌主阵地反复发起冲击。枪炮声和喊杀声响彻山谷,战斗异常激烈。

  过了一阵,前面冲杀声渐渐地减弱了,枪声随之稀疏下来。

  孙树锋提着望远镜,满脸阴云,从一道黄土楞坎上跳下来,急步走了过来。

  陈宜贵感到情况不妙。

  孙树锋声音沉重地说:

  “右翼哈拉山主峰敌火力很强,571团连续攻击受挫,部队伤亡很大。”

  陈宜贵一听,焦急不安地问:

  “真糟糕,主攻部队呢?”

  孙树锋眼睛里喷射出两股怒火,说:

  “2营伤亡严重,被敌人火力压在主阵地前抬不起头,已没多少攻击力量了。”

  陈宜贵毫不犹豫地说:

  “应该马上派第2梯队支援他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哈拉山!”

  孙树锋说:

  “好,我同意!”

  他转过身,对作战科长大声道:

  “命令571团3营和573团3营立即投入战斗,配合哈拉山的攻击!”

  恰在这时,一位参谋跑过来,叫孙树锋接电话。

  孙树锋抓起话筒,耳边传来曾思玉军长的声音:

  “怎么,撞墙了,”

  孙树锋摸着头说:

  “是呀,敌人火力太猛……不过,我们已经把第2梯队拿上去了!”

  话筒里传来曾思玉清晰的声音:

  “对!要尽快把右翼山头拿下,侧击任山河的敌人,配合你们左翼第192师的正面攻击。你们要亲自到前面去!”

  孙树锋听到这里,习惯性地双脚并拢,立正回答道:

  “是!请军长放心!”

  陈宜贵和孙树锋,带着几个参谋和通信班,来到了前沿阵地。

  敌人从罗家山上打来的炮弹,不时地在他们的前后爆炸。残泥碎石,暴雨般地洒落在他们的头上和身上。

  沿途,不断遇到担架队从罗家山方向抬下来的重伤人员。

  一个机枪射手,胳膊被炮弹炸断了,还苦苦央求着抬担架的老乡:

  “求求你们,不要把我抬下去,我还有一条胳膊,还能甩手榴弹,还能打敌人……”

  陈宜贵和孙树锋在前沿分头行动。

  又一副担架抬过去。担架上的人已奄奄一息,半个身子被炮弹炸得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担架往下淌。

  陈宜贵一时辨认不清,连忙拦住跟在担架后面的一个战士问:

  “他是谁?”

  小战士用手抹着眼泪,说:

  “我们指导员杨凤良。”

  杨凤良仿佛听出陈宜贵的声音,睁开眼睛,用低微的声音,十分吃力地说:

  “政委,敌人……很凶猛,部队……伤亡大,我……我……让我到阵地上去……”

  陈宜贵心里一阵激动,禁不住眼眶湿润了。他连忙安慰杨凤良道:

  “敌人很顽固,但我们一定会战胜敌人的。你伤得很重,安心养伤吧!”

  杨凤良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努力了几次都失败了,一条负伤的胳膊无力地垂在担架外面。他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也许,他是到不了救护所了。

  陈宜贵用手背抹了一下泪,将杨凤良那条垂下来的伤臂轻轻地扶起来,小心地放在担架上,然后对抬担架的老乡说:

  “快!告诉救护所,想尽一切办法救活他!”“

  572团指挥所设在一个小山头上,这里离敌人的阵地很近,不过500米,肉眼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敌人阵地上的一切。

  指挥所里,团长张怀瑞正用炸雷般的嗓门,对着电话筒大声嚷着:

  “什么?攻不动?限你半小时拿下,要是再拿不下,我就把你这个主攻营换下来……”

  他见陈宜贵来了,简要地汇报了战斗情况后,说:

  “政委,你放心,罗家山阵地他们一定能拿下来,3营长刘东起是个不打胜仗不罢休的硬汉子,骂将不如激将嘛!”

  果然,没过5分钟,前面的枪炮声激烈起来,第3营又发起猛攻。

  战士们端着被血染红的刺刀,英勇顽强地同敌人反复拼杀着,争夺着每一寸阵地。

  敌人将十几挺轻重机枪集中起来,疯狂地扫射着。飞蝗般的子弹,组成了一道密密的扇面火网,封锁着阵地的正面,蠓虫飞过也得掉两张翅膀。

  第8连伤亡惨重,全连没有一个完整的建制班。5挺机枪打坏了4挺,六零炮弹早已打光。但是,指导员将剩下的30多人重新组织起来,准备向敌人发起第4次冲锋。

  指导员拍了拍唯一的机枪射手,一字一顿地说:

  “这一次能不能攻上去,就看你的了!”

  机枪手用袖头抹了一下脸上的泥尘,咬着牙发狠地说:

  “只要我死不了,机枪就不会哑!”

  指导员挨个儿看了一下30多位战友,他们中间的一半人都负了伤,子弹所剩不多了。但战士们心里都憋足了劲,人人咬紧了牙关,等着指导员发出冲锋的命令。

  有几个战士高声说:

  “指导员,快说打呀!这一回再冲不上去,我们就死在阵地上,决不退下来!”

  指导员左手端着一支大张机头的驳壳枪,右手将刚从敌人手中夺过的一把马刀在裤腿上擦了擦,高举起来,朝敌人的阵地上一挥,喊道:

  “冲!”

  战士们跟在指导员的身后,向敌人发起了冲锋。

  枪声震耳欲聋。喊杀声被炮弹和手榴弹的爆炸声震得时断时续。

  阵地上只剩下机枪手一个人了。他操起全连唯一的一挺七九机枪,一边拣起敌人丢下的子弹,一边咬着牙在打。枪身在他怀里急剧地左右摆动着,一串串仇恨的子弹,打得敌人不敢抬头。

  正打到节骨眼上,连续发射了4千多发子弹的枪管发热变红,机枪突然不响了。机枪手灵机一动,往枪管上撒了一泡尿,机枪又重新“嘎嘎嘎”地狂叫起来。

  在机枪的掩护下,指导员率领突击队,顺着左侧交通壕,迅速接近敌主峰工事。

  恰在这时,山下的迫击炮及时地将炸药包打到敌工事上,趁着爆炸掀起的烟幕,突击队一跃跳出交通壕,冲向敌人的工事。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使敌人恐慌万状,慌忙找出一排子手榴弹。随着一阵轰隆轰隆的爆炸声,10多个战士倒了下去。

  指导员见只剩十几个战士参战了,心里一惊,担心拿不下敌人阵地。与此同时,仇恨的火焰从胸中一燃自丈,他浑身增添了无穷的力量。他顾不得许多,猛地卧倒,对战士们大喊道:

  “卧倒!手榴弹!”

  于是,十几颗手榴弹同时飞向敌人的阵地。立时,便有敌人的残肢碎尸和机关枪的零星部件随着手榴弹爆炸后的烟火腾空飞起。

  指导员趁烟火弥漫猛地跃身站起来,吼道:

  “上!拼刺刀!”

  战士们一齐从泥土中爬起来,端着刺刀冲进敌人的战壕。

  好几个敌人大叫着,挥着马刀,围住指导员厮杀。指导员一手用刀砍,一手用驳壳枪打,接连打倒两三个敌人。就在这时,一个敌人扑上前,一刀砍在指导员的右臂上,鲜血直流。他的一截手臂和刀一起落在了地上。

  两个战士一见指导员负了重伤,接连刺死几个敌人,冲过来刺倒正围着指导员乱砍乱杀的顽敌,连忙给指导员包扎伤口。

  指导员一边让战友帮他包扎伤口上血,一边用驳壳枪给扑上来的敌人点名。他的伤口刚包扎完,子弹也打完了。他只好将枪别在腰间,用左手抓起马刀,大喊一声,冲上去又与敌人厮杀。

  战士们又有几人阵亡,阵地上只剩下不到10人了。大家在指导员的带领下,越战越勇,越杀越猛,敌人连连被刺死,渐渐招架不住了。

  血战了约摸一刻钟,敌人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几个,连惊带吓,扔掉马刀和步枪,没命地朝山下连滚带爬地逃命。

  战士们一枪一个地击毙了几个逃敌,完全占领了阵地。阵地上只剩下几个浑身染血的勇士了。

  敌人一个重机枪火力工事被捣毁了,战士们这时才发现,浑身是伤的指导员已经倒在血泊中牺牲了。

  趴在阵地前沿的部队,见突击队打开了缺口,从地上一跃而起,高声呼喊着冲杀上来。

  战壕里满身泥土的敌兵,见解放军战士如同上山的猛虎,齐攻上主峰阵地,端着明晃晃的刺刀猛扑过来,枪扫刺刀捅,如人无人之境,吓得屁滚尿流,扭头就往山下逃。

  敌人一边胡乱放着冷枪,一边四散逃命。

  战士们追杀敌人,一边同那些继续顽抗的敌人拼刺刀,一边喊着:

  “缴枪不杀!”

  一阵激烈残酷的肉搏战后,敌人尸横满山,血流遍地。剩下没死的,吓得跪在地上,哭着求饶道:

  “大爷们饶命,我们也是汉人呀!”

  战士们喊道:

  “不管是回民还是汉民,只要缴枪,我们一律宽待!”

  陈宜贵随着后续部队,紧跟上来,山坡上坐着一群光着头,浑身泥土,被慑服的马军俘虏兵。解放军一个宣传人员,正在给他们讲宽待俘虏的政策。几个卫生员,在为带伤的俘虏包扎伤口。

  登上罗家山主峰,放眼四望,可以清楚地看到敌人整个防御工事的全貌:罗家山和对面的鹦鸽嘴互成犄角,控制着经任山河通向固原的公路。山上,。敌人构筑了一道道马蹄形堑壕,交通沟环山绕梁,每个山头都构成支撑点,各点能相互火力支援,形成了一个密集的交叉火力网体系。

  鏖战到下午5时许,马家军开始全线溃逃。敌纵深30里宽10里的野战防御体系,全部被解放军彻底摧毁了。

  解放军各路勇士们如虎扑食,似鹰捕兔,乘胜展开勇猛追击。指战员不顾连续行军作战的疲劳,一气追过帽山,直抵固原城下。

  敌人一路溃逃,狼狈不堪,背包、马匹、伤兵、帐篷、鞍具、汽车、军锅、肩章符号……丢得洪地都是,乌七八糟,混乱不堪。

  任山河之役,激战6小时,歼敌5千余人。马鸿逵深恐解放军直捣其空城银川,忍痛放弃瓦亭、固原一线,不顾青海马步芳部,星夜向宁夏逃窜,残风乱云似地败退而去。
楼主  2005-11-2 05: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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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阵地战,在当年杨家将大战三关口的地方打响

  任山河战斗和三关口战斗,是同时发生在两个不同战场上的阵地战。

  平凉解放后,宁夏马鸿逵的卢忠良第128军,撤至三关口一带,企图凭借六盘山及三关口险要关隘,固守瓦亭,阻挡解放大军的西进。

  解放军在半月之内,连战连捷,长途追击,西进数百里,解放了陇东大片土地,威慑青、宁二马,敌人全线退缩,陷于一片混乱的局势。青海马步芳慌忙收缩主力部队,加强兰州外围防御,同时一再敦促宁夏马鸿逵部第128军在三关口一线,抗击解放军的西进,以赢得时间,部署兰州战役。但是,马鸿逵识破了马步芳的阴谋,除令卢忠良第128军在三关口一线狙击解放军而外,也慌忙收缩宁夏境内的主力部队,以保银川的安全。三关口不仅是兰州和银川的一道险隘门户,也是青马与宁马唯一的联络线,如果三关口失守,青、宁二马之间的联络即被斩断,兰州和银川也将面临被解放大军分割包抄的险境。

  六盘山属陇山山脉。这山脉南北走向,连绵起伏数百里。第一峻岭六盘山,是这道山脉的主峰,山峰陡峭,地势险要。六盘山拔地而起,耸立云中,海拔2800多米。1935年秋,毛泽东率中央红军长征途经六盘山时,曾写下了这样一首壮丽的诗篇:
    六盘山上高峰,
    红旗漫卷西风。
    今日长缨在手,
    何时缚住苍龙?……

  六盘山因此而名扬天下。

  三关口位于六盘山东侧,是西去兰州,北至银川的咽喉。两面石峰突兀,悬崖绝壁如刀削斧砍,一条公路被两山夹在当中,向下一道水,向上一线天,异常险要。传说宋朝的时候,杨家将曾在三关口与少数民族军队发生过一场血战。杨家将虽然能征善战,兵精将良,人强马壮,但由于长途奔劳,粮草不足,加上三关口一带地势复杂险要,连战不利,鏖战数十日,不仅战胜不了对方的进攻,反而伤亡惨重,一筹莫展。最后,朝廷派来援兵,杨家将也摸清了三关口一带的地形,才一举击退了对方的进攻,大胜回师。三关口北峰突兀的一尊巨石,据说就是当年杨家将发起反攻前的点将台。如今,在当年杨家将大战三关口的地方,解放军与宁夏马鸿逵的军队又要发起一场血战了。

  宁马骑兵第37团扼守三关口南山;第256师767团扼守北面太白山。穿三关口而过的一条公路尽被破坏,埋设了地雷。

  敌人幻想在这里严密设防,阻止解放军乘胜前进。

  马步芳得知解放大军直逼三关口,又惊又怕,慌忙将彭铭鼎连夜召来,共商军机大事。

  电力不足,灯光发黄,室内灰暗。马步芳穿着一件宽大的睡袍,趿着一双绣花拖鞋,心灰意冷地站在地毯上发愣。

  彭铭鼎站在桌角边,面对马步芳说道:

  “固关失利,陇东兵团开始战略撤退,出于万不得已。可是,马教静宁夏兵团也慌忙收缩兵力,拉出一副退守银川的架势。而陇南兵团的王治岐第119军残部,仓皇逃逸于礼县山区;黄祖埙第91军,周嘉彬第120军,也各怀鬼胎,向挑河方向溃退。如此下去,大家都互不相顾,各自奔逃,保存实力,西北局势如何维系?”

  马步芳无可奈何地唉叹一声,忧心忡忡地说:

  “看来,只能退守兰州,在兰州组织决战了。”

  彭铭鼎摇唇鼓舌道:

  “共军进军神速,若不利用三关口、瓦亭险要地形组织抗击,便不会有时间组织兰州决战了。”

  马步芳一听有理,当即决断道:

  “共军已逼近三关口、瓦亭一带,以我名义向宁夏兵团马敦静发电,口气必须强硬!”

  彭铭鼎随口便说:

  “也只能如此了。”

  当天夜里,马步芳为保残局,惶惶然调兵遣将,亲自从兰州向宁夏马军总指挥官马敦静致电:
     瓦亭为目前宁青联络之最后生命线,扼守瓦亭对内
   对外可转变局势,否则青宁从此破裂!

  马敦静于第二天凌晨收到电报后,急忙跑来向马鸿逵讨教。

  马鸿逵躺在炕上,接过电文,扫了一眼,然后对站在头顶方向的儿子说:

  “看来,不打一下,广州方面也不好交代啦!”

  马敦静犹犹豫豫地说:

  “共军杨得志第19兵团穷追不舍,如不抗击,共军气焰日见嚣张,对我军士气大为不利。”

  马鸿逵将电报放在枕边,伸着懒腰说:

  “即刻以我的名义,向前线总指挥卢忠良发电,命令第128军利用三关口、瓦享有利地形,据险布兵,抗击共匪杨得志兵团,务必重创追击之敌!”

  宁马第128军军长卢忠良,在接到马鸿逵的电令后,也给部队传了一道手令:
     瓦亭为宁夏门户,奉副长官(指马鸿逵)命令死守
   该地,一兵一卒亦战死到底,与阵地共存亡。

  马军在三关口,如困在笼中的野兽,企图作最后的垂死挣扎。

  杨得志将攻打三关口的任务,交给了第65军。邱蔚军长因病未到。王道帮政委和肖应棠副军长分析敌情后,决心强攻三关口,坚决突破敌人在瓦亭的重点防御,为后续大军扫清道路,然后向六盘山方向进攻。

  三关口主攻任务,由第193师承担。师长郑三生,政委史进前,当即将命令下达到部队。

  7月引日黄昏,微风轻拂,村落里炊烟袅袅。在这宁静的气氛中,解放军第193师第579团指战员,随着渐渐降临的夜幕,兵分两路,神不知鬼不觉地迂回到太白山下。

  星光点点。夜色吞没了大地。

  部队在预设战场上,等待着进攻的命令。终于,三颗红色信号弹冲天而起,划破了瓦蓝的夜空。

  当红色信号弹正在天空划过时,迫击炮和山炮的隆隆爆炸声,早已震碎了平静的夜空。鸦群一般的炮弹,集中地落在了敌人据守的太白山阵地上。

  在炮火的掩护下,579团立即发起猛烈的攻击。突击队冒着敌人的弹雨,很快迂回到凤凰嘴侧后,脚登石缝,手扒悬崖,硬是攀上一道悬崖峭壁,三下五除二歼灭了守敌,占领了敌阵地,给攻击太白山主峰做好了准备。

  8月1日5时,总攻开始。

  枪声、炮声、手榴弹声、冲锋号声和喊杀声,汇集成一支威武雄壮的战地交响曲。

  579团指战员,在腾飞的硝烟中,如猛虎蚊龙,跃出战壕,向太白山守敌发起猛烈冲击,冲杀声震天撼地。

  濒于灭亡的敌人,钻在坚固的工事里,居高临下,垂死顽抗。密密麻麻的工事,组成了直射侧射倒射的交叉火力,严密地封锁着整个太白山主峰。

  战士们端着刺刀,朝着山坡上的敌人冲去。敌人密集的火力网阻止了冲锋的战士,不少战士纷纷中弹,倒在血泊里。

  团长周庆云见进攻一次次受阻,急得直咬牙。他跑到山炮营,甩掉汗湿的军帽,走到一门山炮前,眼睛对着瞄准镜亲自瞄准。山炮营的大炮一齐怒吼着,一发发复仇的炮弹飞向山头,敌火力点一个个被摧毁了。

  突击排的指战员,追着呼啸的炮弹,一直冲上太白山,跳进敌人的战壕,与敌人扭在一起,挤在一处,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格斗。

  战士谢春和,个头虽不高,但动作敏捷,拚起刺刀来灵活得像只猴子。只见他左躲右闪,不断避开敌人砍来的马刀,瞅准时机,手中的刺刀鬼使神差般地闪动着,刺得敌人无法招架。他大.喊一声:“杀!”随着喊杀,刺刀早已捅进了敌人的肉体。他沿着敌人挖的战壕,与反扑上来的敌人格斗着,踩着敌人的尸体,一步一步直逼敌人一个火力据点。

  钻在据点里的一群敌人,正抱着几挺重机枪拚命地扫射着。敌人的机枪射手,并不看目标,只是一个劲儿地对着据点前面的山坡疯狂地扫射,使火力互相交错织成一道火网,拦阻山坡上正在发动攻击的解放军连队。突然,他们隐约听见解放军突击排已经攻到据点附近,喊杀声震得浑身发麻。有几个家伙抬来一挺重机枪,对着据点外的交通壕,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哒哒哒”地猛扫起来。

  谢春和正和几个敌人拚杀在一起,冷不防左肩头被飞来的一颗子弹击伤。他身子一颤,肚皮被敌人的马刀拉开一道口子,肠子哗地一下掉出来,落在脚下的黄土地L。他顾不得这一切,复仇的火焰给他浑身增添了无穷的战斗力,手中的刺刀就像分外听使唤,接连又刺倒了3个敌人。

  他只顾着与敌人拚杀,拉在地上的肠子,不知是他自己踩断的,还是被敌人踩断的,他只觉得胸口猛地放出去一股气,接着浑身一软,便一头栽倒在敌人的尸堆中了。

  战壕里与敌人拚杀的战士们,和顽敌一起,都被敌人的重机枪扫倒了。阵地上出现了短暂的沉寂,再也听不见枪声和喊杀声了。

  据点里的敌射手,见山坡上冲锋的解放军后退了一段距离,也松了一口气,跑到据点口,望着交通壕里横七竖八倒满伙伴的死尸和解放军战士的遗体,木呆呆地不吭声。

  谢春和还没有死。他趴在尸堆中,拚尽全身的力气,将挂在腰间的五颗手榴弹的保险盖打开来,然后把导火环一个一个地套在手指上。他不打算就这么死去,他决心再拚几个敌人。

  他挣扎着侧过头,面朝着敌据点,吃力地望了一下挤在据点外的十几个敌人,声音极其微弱地骂道:

  “狗东西,等着瞧!有你们的好果子吃哩!”

  突然,有一个敌人指了一下谢春和,惊叫着喊道:

  “看!那个,好像还活着!”

  敌人一个班长,满脸横肉,黑茬茬的胡子长满了两腮,凶狠的眼睛盯着谢春和,同时踢了一脚刚才惊叫的那个兵,骂道:

  “娘的!胆小鬼!解放军一个伤兵,怕个屁!”

  十几个敌人,跟在班长后面,朝谢春和扑过来。

  敌人在谢春和的身边站了一圈,用刺刀和马刀一齐对准他。

  敌班长吐了一口,骂道:

  “有种的,不怕死,就起来!”

  谢春和拼尽最后的力气,大吼一声,站立起来。面对着疯狂的敌人,他冷笑一下,拉响了手榴弹。

  轰隆隆一阵巨响,谢春和同据点里的十几个敌人同归于尽。

  后续部队,踏着英雄们用生命和鲜血突破的道路,一举攻占了太白山,全歼了守敌。

  太白山失守,使敌三关口的扼守和纵深侧翼的安全,受到了严重威胁。

  敌人惊慌失措,拼凑了一个营的兵力,在炮火的掩护下,拉成散兵线,疯狂地向解放军5连阵地反扑过来。一眼望去,漫山遍野,黑压压一片,蚂蚁似地布满敌人,不见头尾。

  解放军组织重火力,对着漫山遍野扑上来的敌人轰扫。敌人一片一片地倒下去,但顽固的敌人,依然举着明晃晃的马刀,嗷嗷叫着往上冲。

  敌人越来越近了。离5连的阵地不到200米了。战士们用机关枪拦阻敌人,用步枪瞄准敌人射击。前面的敌人麦捆似地倒下去,后面的敌人踩着同伙的尸体,举着马刀像狼群一样扑上来。

  狡猾的敌人,在冲到距5连阵地百十米处,便狡猾得如同狐狸一样,尽量利用地形地物,一会儿卧倒往前爬,一会儿跃身起立朝前跑,他们绕着弯子躲着子弹往上冲。

  指战员眼看着敌人越来越近,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了,他们抓住早已揭开了盖的手榴弹,接二连三地朝敌人扔过去,终于压住了敌人的嚣张气焰。

  在敌人冲锋部队的后面,有十几个军官组成的督战队,他们一手挥着马刀,一手举着驳壳枪,声嘶力竭地吼着:

  “弟兄们!冲!冲上去领赏!”

  正在这时,一个负了伤的士兵朝后看了一眼,被督战队当即击毙了。

  一个戴大盖帽子的军官,朝天连放了3枪,怪声怪气地警告道:

  “谁敢退,这就是下场!”

  被手榴弹炸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的敌人,在督战队的喝吼下,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抖掉浑身的泥土,又举起马刀吼喊着往上冲。

  敌人一群泥猴似的,既疯狂,又顽固,恶狠狠地扑到了5连阵地前沿。

  有几个不怕死的敌人,挥着寒光闪闪的鬼头刀,跳进战壕,和战士们展开了肉搏。跟在后面的敌人,乘机蜂拥而上。

  正在这火烧眉毛的危急关头,第4连一个排主动增援上来。他们从敌人侧翼投入战斗,和5连指战员一起,经过一阵激烈格斗,消灭了进入5连阵地的敌人。

  战士们面对成群的敌人,挺身而立,站在阵地上,端起打红了枪管的轻机枪和步枪,横扫着敌群。炽热的枪管,烫得手上燎泡成串,血肉模糊。但战士们全然不顾,子弹打光了,又拚手榴弹,打得敌人尸体成堆。

  坚守阵地的英雄们,接连打退了敌人5次反扑,始终坚守着太白山主峰。

  经过一场激战,解放军579团主力,迂回到敌侧后,直逼三关口,协同第194师向敌发起猛烈冲击。

  冲在最前面的第3连,在枪林弹雨中,攻占了敌前沿阵地,并勇猛地向敌纵深猛插,直扑瓦亭以南主峰。

  这个主峰是三关口一个重要制高点,位于敌阵地纵深腹地。瓦亭守敌原来并未在这里布置兵力,随着太白山和三关口前沿阵地的失守,交战的双方若有一方抢先占领主峰居高临下,将对另一方带来很大的威胁。

  指战员奋力向主峰攀登。陡峭的山壁上,长满了蝎子草,螫得战士们的手臂上起了成串的水泡;尖利的岩石,刺破了小腿和膝盖,洒下了斑斑血迹。

  爬到了半山腰,忽听得从山背后,传来一阵阵吆喝声夹杂着枪托撞击声。

  原来,就在解放军第3连向主峰攀登的同时,马军也以两个连的精兵,从主峰的另一侧拚命往上爬。

  马军一个又粗又胖的黑脸营长,一手举着指挥刀,一手提着驳壳枪,带着几个卫兵,跟在爬山的队伍后面,一面督战,一面给士兵们打气。他爬一阵山,就选择一个较好的地形,放开嗓子乱吼一通,连哄带骗,让士兵们拚命爬山。

  “弟兄们,快爬!山顶上有银元……”

  快到峰顶时,黑脸营长站在一块丈把高的石头上,正准备给部下打气,猛然听到从山峰的另一侧传来响声,他眼珠子一转,竖起一对张风耳,听了一阵,又用两只手罩在耳轮上,竭力想听清山峰的另一面究竟是什么在响动。终于,他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浑身连打了几个寒颤,差点儿从那块巨石上栽下来。幸亏他的左右站着两个虎彪大汉将他扶稳了。

  一个卫兵见营长惊成这样,忙问:

  “营长,你怎么啦?”

  黑脸营长神情紧张地说:

  “娘的!解放军也在爬山!”

  卫兵半信半疑地问:

  “营长,你怎么知道?”

  黑脸营长恶狠狠地瞪了卫兵一眼,骂道:

  “蠢猪!你们的耳朵让驴毛塞住了吗?啊!”

  几个卫兵仔细一听,立时听到从山峰的另一侧传来隐隐约约的喊话声和枪械与手榴弹的碰撞声,还不时地伴有被踩飞的石块滚动的响声。

  黑脸营长和卫兵站着不动,前面爬山的士兵仿佛受了什么感染一样,也都停下来,一个个竖着双耳在听着,瞪着双眼朝险峻陡峭的峰顶望着,他们预感到了一种不祥的兆头。

  黑脸营长见部队都停下来不动了,急得牛吼一般叫道:

  “弟兄们!赶快往上爬!要是抢不到解放军的前头,咱们就全完啦!”

  几个连长和排长也跟着黑脸营长的喊声吼叫了一阵,用马刀挥舞着威胁士兵们拚命爬山。

  士兵们像一群被逼得发疯的狼,一个个喘着粗气,瞪着血红的眼睛,没命似地往上攀。

  黑脸营长看见离山头只有50多米高了,同时解放军登山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这说明解放军也快接近峰顶了。他连连挥舞着指挥刀,声嘶力竭地吼道:

  “弟兄们!快!抢到解放军前面,军官每人升1级,士兵每人赏5块大洋!”

  于是,敌人像一伙输红了眼的赌徒,嗷嗷叫着,脚手并用,疯狂地往上爬。有几个爬在前面的,离峰顶只有20多米了。

  解放军指战员发觉敌人也在争夺主峰,恨不得插翅飞上峰巅。

  时间就是胜利。

  连长把汗湿的军帽摘下来,别在腰带上,朝战士们挥了挥手,大声喊道:

  “快!我们一定要抢在敌人的前面!”

  战士们用袖口抹着脸上的汗,一边爬山,一边笑着说:

  “连长,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抢在敌人前面的!”

  指导员用军帽擦着满脸的热汗,喘着气高声说:

  “同志们,你们可别小看了马家军,他们都是本地人,土生土长,爬山可行着哩!我们要抢在敌人前面,还得再加一把劲,再快一些!”

  听了指导员的话,战士们只顾埋头爬山,谁也不说一句话了。只听得山坡上一片枪械撞击声和喘气声。

  离峰顶还有20多米处,突然出现了一道数丈高的绝壁,挡住了攀山的通途。

  战士们搭起人梯,咬紧牙关,手抓野草或抠住石缝。拚尽浑身力气攀登绝壁。

  连长蹲下来,一边解裹腿带,一边对周围的战士说:

  “快,都解下来!”

  战士们把裹腿带接起来,拧成几条井绳一般粗的布绳,甩给攀上绝壁的两个战士。

  很快,几条布绳从绝壁上的树上垂下来,战士们手抓布绳,脚蹬石壁,一个接一个地攀爬上去。

  几个搭人梯最先登上绝壁的战士,抢先爬上了峰顶。他们一见敌人只差几步就要爬上来了,赶紧甩出一排手榴弹,将敌人炸得乱成一片。接着,登上峰顶的机枪射手,架起机关枪朝敌人猛烈扫射。

  从峰顶往下看,只见敌人蝼蚁般布满山坡,刺刀和马刀的寒光,闪闪烁烁。此刻,在解放军的打击下,他们已是连滚带爬,乱作一团。

  这时,解放军主力从侧面发起猛烈攻击。敌人在解放军两面夹击下,有的举手投降,有的磕头告饶。

  漫山追岭,战马拖着敌尸,四处乱窜。

  鏖战4小时,解放军突破了三关口、瓦亭一线马军防御,俘敌300多,击毙者不计其数。

  宁、青二马最后联络之生命线,就这样彻底斩断了。

  马鸿逵正在银川公馆里和几个姨太太打麻将,马敦静哭丧着脸走进来,木鸡一般呆了半晌,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马鸿逵瞅了他一下,问:

  “什么事?”

  马敦静这才走近他,附耳道:

  “三关口、瓦亭一线,被共军杨得志兵团彻底突破,卢忠良第 128军损失惨重,伤亡五六千。”

  马鸿逵愣任一阵,有点儿惊讶地说:

  “怎么这么快就垮了?”

  停了片刻,他又闷声闷气地说:

  “与其军打仗,暂时就打到这里,先瞧瞧再说。当务之急,是布防宁夏,确保银川。”

  二姨太睐了马鸿逵一眼,没好气地说:

  “整天价就知道个打仗!男人都是一群好争好斗的公鸡,放着吃喝玩乐的大清福不享,打的什么仗?有什么好打的,哼!”

  四姨太掐了一下马鸿逵的手背,嘟哝道:

  “哎!你还玩不玩啦?”

  马鸿逵只好站起来,把位子让给一直坐在身边的五姨太,说:

  “小五子,你替我打一会儿,输了钱,有我。”

  他和儿子一先一后走出来,站在房檐下,望着飘着细雨的天空,声音沙哑地说:

  “三关口、瓦亭一失,青、宁二省联系的咽喉被共军掐断,往后就得设法保存力量了。”

  马敦静望着似乎猛然衰老了许多的马鸿逵,预感到前景不妙,心慌意乱地问:

  “我们还能支撑多久?”

  马鸿逵避开这个问题,告诫儿子道:

  “只要我们手中始终捏着几张牌不出,将来与蒋介石或者毛泽东周旋起来,就好办得多了。军队,就是牌,就是资本啊!”

  他瞥见女秘书站在一棵石榴树下淋雨,活像一只落汤鸡,叹
  了一声,心不在焉地说:

  “共产党欺骗宣传,老百姓竟然也信那一套,都灌了迷魂汤
  似地跟着共匪跑,奶奶的!如果没有那些成群结队的践骨头的支持,共匪还能有今日这种气候?”

  骂完,他撇下儿子,朝石榴树走了过去。

  8月2日,解放军第65军第195师,一举攻占战略要地六盘山。

  敌人全线溃逃。

  解放军奋起直追,很快占领了隆德、静宁。

  8月12日,解放军追至华家岭。

  华家岭是通向兰州的军事要地,长达270多里。这是一条有名的干旱山岭,一片荒凉,不见人烟。部队连续行军作战,断水断粮。战士们口渴得嘴上裂满血口子,饿得持路边的树叶吃。但是,解放军指战员不顾长途行军作战的疲劳,忍着极度的饥渴,克服重重困难,日夜兼程,追击马军,直逼兰州。

  解放大军沿华家岭继续追击西进;正如王震将军回忆的那样:
     8月4日,彭总发布进军兰州歼灭青马的作战命
   令:以2兵团之3个军和19兵团之两个军分两路包围
   进攻兰州;由一兵团主力(欠7军)附62军沿渭河北
   上,经天水、临洮,进占临夏,突破敌右翼进入青海东
   南部,向其老巢展开迂回西宁的攻势,以动摇其军心,
   并拦击和歼灭从兰州逃窜之敌,尔后西渡黄河,直取西
   宁。另以 18兵团主力(欠62军)及第 7军在天水、
   宝鸡一线钳制胡宗南。以64军于固原一带,牵制宁马
   援兵和靖远、景泰蒋系的两个军,使之不敢配合青马作
   战。这样就给青马布下了天罗地网,使其无法逃脱被歼
   的命运。
     我军千里追击,气势磅晚势如风卷残云,使敌人
   一切狙击计划全归失败。追击途中,各部队严格遵守三
   大纪律八项注意,认真贯彻执行党的民族政策,团结教
   育群众,揭穿马匪的欺骗宣传,大军所到之处,深受群
   众的爱戴与欢迎。
     马步芳匪军垂死挣扎,困兽犹斗,妄图北依黄河天
   堑,东南西三面环山之有利地形和坚固工事,以其主力
   分布于各主要阵地;国民党反动政府更不惜挖内补疮,
   连日向兰州空运军事物资,准备在兰州与我背水一战。

  广袤无垠的黄土高原上,一场规模最大的战役即将开始。

  这场战役,必将是一次残酷激烈的重大决战。它不仅要决定参战双方每一个将士的命运,而且还要决定古城兰州的命运,大西北的命运,整个黄土地上繁衍生息着的一切普通人的命运。
楼主  2005-11-2 05: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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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山坡上,山鸡撞在贺友枪口上;炉火旁,习仲勋巧送左轮枪

  雨雾茫茫,天地间一片灰蒙蒙。

  贺龙和习仲勋扬鞭策马,驰骋在雨幕中。

  “老天爷也喜欢凑热闹,好大的雨!”

  马蹄在小河一般流淌着积水的路面上,溅起一串水花。贺龙烟瘾又来了。可是风大雨猛,无法抽烟,他只好望火兴叹,大发牢骚。

  关中的气候与陇东差异甚大。陇东久旱无雨,上地冒烟,而这关中却烟雨蒙蒙,遍地流水。

  习仲勋双腿紧夹着马的肚子,手抖了抖缰绳,追上贺龙,大声说:

  “彭老总率大军西进,快得出奇。我们这些做群众工作的风里雨里,黑天白日.骑马也追不上啊!”

  贺龙哈哈一笑,说:

  “你就是昼夜不吃不睡,也乐意啊!”

  “那当然,谁都盼着早一天解放全中国,早一天建立新中国哩!”

  两匹骏马驰进一个村庄,绕过几户人家,便进了一户家家小院。

  上屋柴门,满院瓜果菜豆,一派生机。

  房东大爷穿着草鞋跑到院里,忙接过两条马缰,牵马走进柴棚,开始精心喂马。

  房东大娘找来打满补丁的旧衣服,催着贺龙和习仲勋换下湿衣服,喊来姑娘一边烧炕,一边烤着拧过了水的湿衣。

  贺龙和习仲勋穿着很不合身的破衣烂衫,显得十分滑稽。

  不一会儿,大娘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葱胡子姜汤,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淋了一路而,快趁热喝了,发发汗。”

  贺龙双手接过碗,吹一下,喝一口,手摸着嘴,笑道:

  “又辣又烫,真暖心哪!”

  习仲勋有滋有味地喝着说:

  “小时候出门淋雨受风寒,回到家里,我娘也是一碗滚烫的葱胡子姜汤,喝下去就从心里一直暖遍全身。”

  大娘高兴地说:

  “就是要你们心里热热火火,没病没灾,才好为咱百姓做事嘛广’

  说着,她又用手指戳一下低头烧炕的女儿,叮咛道:

  “多填柴,把炕烧热点,让同志发身透汗,睡个好觉。”

  姑娘没抬头,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点头应了一声双手将冒着热气的衣服换了个位置。

  大娘接过两个空碗,说:

  “我给你们做碗荷包鸡蛋细长面,吃了就睡。”

  天渐渐黑下来。风愈刮愈大,雨点儿稀疏了。呱卿呱卿的风箱声却越唱越欢。

  贺龙坐在热乎乎的炕上,惬意地伸了一下懒腰,手握住一直冒着青烟的烟斗,感叹道:

  “仲勋,我们到处有亲人,到处都是家嘛!”

  习仲勋是陕西人,12岁参加革命,14岁就蹲过国民党的监狱,是我党在陕甘宁边区土生土长的优秀干部。在刘志丹开创陕甘苏区时,敌人几次追捕他,几次部是靠群众的舍身掩护才得以脱身的。因此,听了贺龙的话,他颇有感触地说:

  “等全国都解放了,我们这些受人民群众恩泽最深的人,要加倍努力地工作,更加日夜操劳,为人民群众多办几件好事。说什么也不能计普天下的老百姓失望啊广’

  “对!无论何时何地,我们也不能忘记群众!谁要是忘记了群众,那他就是背叛了革命,变成了万夫所指的罪人!”贺龙敲了敲烟斗说。

  吃罢饭,风停雨住,山村的夜显得十分宁静

  院里,从草棚传来马嚼草料声,伴着大爷的抽烟声。

  隔壁,大娘和女儿在细声私语着。

  “快点儿睡,鸡叫就起,给同志煎几个鸡蛋,好送他们上路。”

  “娘,你和爸一个毛病,对同志比对我们兄妹还掏心。”

  “唉!你哥抬担架一走一月多,也没个信儿来,叫娘好生惦记着,心总是悬在空里。”

  “娘,你和爸都偏着心……”

  “快睡,别瞎扯!死丫头,嘴比刀子还利!”

  这阵儿的贺龙,已是鼾声如雷了。

  习仲勋却沉浸在往事的回味中,辗转难眠……

  山坡上,一群山鸡在荒草中藏头藏尾地觅着食。

  “叭叭!”两声枪响,两只山鸡应声落地。

  贺龙朝着枪管吹了吹,对警卫员说:

  “去,拣回来!”

  警卫员跳下马,跑过去,拣回两只山鸡。

  贺龙接过山鸡,掂了掂,说:

  “好肥!去,给习政委送回去!”

  警卫员嘟着嘴,不肯动。

  贺龙挥挥手说:

  “去吧!这里虽说刚解放,但遗憾的是。没有敌人来撞我贺朋子的枪口啦!敌人,全让彭老总给包揽过去了。我贺龙这枪,只能带在身边打打野鸡啦!”

  警卫员仍然站着不动。

  贺龙有点生气地吼道:

  “快去,给习政委送去,让他补补嘛!”

  习仲勋在一间民房里,正在接待身材高大魁梧的黄正清。

  忽然,他见警卫员提着两只山鸡回来了,慌忙站起来,喊道:

  “你这个警卫员,真是个糊涂虫!警卫战士的职责是保卫首长的安全,怎么敢擅离岗位,把贺老总一个人丢在山坡上了?!这里刚解放,情况很复杂,国民党的散兵游勇到处都在干坏事哩!”

  说着,他一把抓过两只山鸡,将小战士推出门,严肃地说:

  “立即去找贺老总!”

  小战士一肚子委屈说不出口,一边上马,一边用袖口抹眼泪。

  习仲勋将山鸡泡在水盆里,擦着手,笑着对黄正清说:

  “这个贺老总,常打野鸡野兔给我吃,心里只装着别人!”

  黄正清是一位藏族上层人士,国民党中央委员,甘南拉卜得藏军保安司令。他与习仲勋是第一次秘密会面,因而身穿便服。

  习仲勋挺有礼貌地说:

  “你突然来见我,说明你对我们共产党有了新的认识。我欢迎你,也很高兴见到你。”

  黄正清双手扶膝;端端正正地坐着,俨然一副训练有素的将军风度。但彬彬有礼中又多少带着点儿拘束。

  黄正清诚挚地说:

  “习政委在西北影响很大。久闻大名,如雷灌耳。今日冒阶登门拜访,三生有幸!”

  习仲勋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问:

  “你来,大概有件事吧?”

  黄正清没有说话,只笑了一下。

  习仲勋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展开来,交给黄正清。

  这是一份蒋中正签发的委任令。

  习仲勋声音平和地说:

  “蒋介石任命你为川、陕、甘三省保安司令,看来国民党对你是有长远打算的。只是这张如同废纸的东西,落在了我们手里。”

  黄正清双手如抓火球,扔又扔不得,拿又怕烫手,头上沁出一层细汗。

  他站起来,想把蒋介石签发的委任令还给习仲勋。

  习仲勋大度地一笑,说:

  “你留着吧!完壁归赵嘛!”

  黄正清愣怔着,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习仲勋从腰间拔出一支左轮手枪,递到黄正清手里,说:

  “这支枪,是贺龙同志前几天刚送我的。今天初次见面,我没什么礼物赠送,送支枪作纪念吧!”

  黄正清惊讶地望着习仲勋,半晌才说:

  “习政委,我……”

  习仲勋笑着说:

  “我们党了解你。你与蒋介石不是一回事儿。”

  黄上清听了这句话,点头不止。

  习仲勋一直把黄正清送出村子,并且给他亲笔写了一张路条,目送他走向夕阳尽染的弯曲小径上,才转身回到屋里。

  习仲勋伏案挥毫,开始起草一份布告。

  炉火燃得正旺。脸盆里炖着山鸡。

  贺龙大步进了门,一边脱外衣,一边说:

  “好香啊!”

  习仲勋头也没抬地说:

  “等你回来一块儿吃。”

  贺龙正要洗脸,发现那支卡宾枪立在桌旁,便抓起枪问:

  “你又把这支枪拿出来干什么?”

  习仲勋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望着贺龙,微笑着说:

  “这支枪,不也是你送给我用的吗?”

  贺龙声调生硬地说:

  “我知道!卡宾枪不方便嘛!我送你的那支左轮手枪呢?”

  习仲勋陪着笑,有点儿歉意地说:

  “送给黄正清了。”

  “哦,怎么送给他?”

  习仲勋不急不忙地说:

  “你知道黄正清有多少枪吗?他是藏军保安司令,有几千支枪,还有甘南草原。我用一支枪,要换回他的几千支枪,还有那美丽富饶的大草原。”

  贺龙听了这番话,忍不住哈哈一笑,说:

  “难怪毛主席在延安亲笔题词送你,你是一位政治家嘛!”

  习仲勋轻松地笑了笑,顺手往炉子里添了一把柴禾。

  炉火越燃越旺。锅里的山鸡越来越香了。
楼主  2005-11-2 05: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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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彭德怀抚摸着小战士的圆脑袋,自语道:“多好的孩子……”

  西柏坡。毛泽东、周恩来、朱德正围着一张作战地图,仔细观察西进大军的进攻态势。

  朱德宽厚的嘴唇动了动,见毛泽东的目光离开了地图,才说:

  “彭德怀发布了追歼青、宁二马的命令,据侦察得到的情报,马步芳、马鸿逵都很恐惶。”

  周恩来亲自用红铅笔在地图上作了几处修正,抬起头,说:

  “是啊!三关口、瓦亭突破后,陇山以东地区全部解放,兰州、银川失去了屏障,完全暴露在解放大军的正面攻击之下,西北二马孤军困守金(兰州旧称金城)、银两座残城,已成定局。”

  毛泽东点燃一支烟.吸了两,抬头望着窗外艳丽的阳光说:

  “胡宗南、马步芳、马鸿逵充当蒋介石的急先锋,在西北与人民为敌,时日已久,积怨甚深。现在,该轮到他们过几天难受的日子啦!”

  朱德感触很深地说:

  “西北战场局势发展得如此迅速,与人民群众的直接参战是分不开的。”

  周恩来点头道:

  “贺龙、习仲勋同志的工作很出色,彭德怀打到哪里,他们的群众工作就做到哪里。”

  毛泽东略微一想,说:

  “是啊,没有群众的支持,我们寸步难行。”

  “新中国建立后,我们将来的首要任务,就是教育党的一切工作者,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群众。”朱德严肃地说。

  “是的,正因为我们赢得了人民,共产党才赢得了今天这样的新局面。”毛泽东挥动着一只大手,很动感情地说:“蒋介石集团也正是由于失尽人心,国民党的垮台才是必然的!任何个人,任何政党,从它脱离人民的时刻起,就是背叛革命的开始,也是垮台的开始!”

  周恩来受过伤的手臂艰难地打了个手势:

  “主席的话,很精辟,是一条真理。从现在起,我们就应该从严要求党的每一个干部。当然,首先从我们这些人做起嘛!”

  朱德举起右手,高声道:

  “我完全赞成恩来同志的意见!”

  毛泽东一手插腰,一手挥动着燃烧的香烟说:

  “这一点,也正是我们中国共产党区别于其它任何政党的根本标志。这,就是我们稳操在手的胜券,是我们的法宝。国民党蒋介石有八百万军队,唯一缺少的正是这个,所以他们命中注定了要走下坡路,要失败,要灭亡!”

  这铿锵的声音,飞出门窗,久久萦绕在旷野的上空。

  浩浩荡荡的西进大军,在峰岭延绵的华家岭上前进着。在西兰公路上,这是一程最艰难最漫长的婉蜒山路,全长将近三百华里。

  炎阳当空。天气奇热。指战员嘴上结着一圈血痂,干渴难忍。

  队伍在荒无人烟的漫漫山岭间迄超前行。

  彭德怀头戴柳条遮阳帽,手拄一根柳棍,随军步行。他望一眼战士们身上背着的水葫芦,风趣地说:

  “你们都是李铁拐,革命的李铁拐。李铁拐是神仙,他那个葫芦里装的不知是什么仙丹妙药,连自己的脚也洽不好。你们葫芦里装的是甜水,能治渴,还能治脱离群众的毛病,这才是真正的宝葫芦。”

  有个战士顽皮地摇着水壶和葫芦,说:

  “早成了空葫芦啦!”

  彭德怀大声说:

  “葫芦空了,说明华家岭快走出去了。华家岭不足三百里,一下山就是定西,离兰州不远啦!”

  战士们一听快到兰州了,立时活跃起来,行军速度一下子加快了。

  又走了一程,几个战士渴得实在走不动,坐在路边想缓一下,谁料一坐下去却站不起来了。

  两个负责收容的干部急得直跺脚,大发脾气。

  “你们几个,真没出息!还算什么解放军战士,一屁股坐下去连魂儿都没了,怎么跟马匪拚刺刀?”

  彭德怀走过来,关切地问:

  “怎么啦?”

  几个战士不好意思地说:

  “渴死人了!喉咙冒火,实在走不动了!”

  两个干部愁容满面地诉苦道:

  “我们团的首长不叫一个人掉队嘛!”

  彭德怀从警卫员手里夺过水壶,晃了晃,硬是塞到正挣扎往上爬的战士手里,要他们喝一口,润润嗓子

  警卫员迸着泪花,委屈地说:

  “都喝光了你喝什么?”

  彭德怀瞪了他一眼,说:

  “喝完了再说嘛!”

  警卫员不服气地说:

  “你自己不喝水,看嘴唇都肿得那么高了!”

  彭德怀一本正经地说:

  “你整天跟我在一起,还不晓得我本来就长着厚嘴唇吗?”

  大伙全都笑了。几个战士望着彭德怀干得结满血痴的嘴唇,深受感动,水壶从这个人手里又传到另一个人手里,谁也不忍心喝上一口。

  这时,队伍里走过来一个胡子巴茬的老兵,背包上捆着一把胡琴。

  一个新兵用衣袖抹着脸上的汗水,喘着气紧走几步,对老战士笑着说:

  “老王,来段秦腔,提提神吧!”

  老王笑笑,手伸到背后摸了一下胡琴,说:

  “正在急行军,怎么个唱法?等到了兰州,我唱给你听个够。行吗,小李子?”

  战士们七嘴八舌地说:

  “老王哥,到了兰州,你边拉边唱,那才带劲哩!”

  小李也跟着大家说:

  “声音越大越好,让马步芳的兵也听一听。”

  老王不满地哼了一声,说:

  “我才不给马匪唱呢!”

  说话时,王学礼和长柱急步赶了上来。

  王学礼是一个活跃分子,笑着说:

  “老王哥,你在兰州城下,就给马步芳唱一段儿,劝他们乖乖缴械投降吧!”

  长柱这时已当了营长,也玩笑着说:

  “听人说,马步芳爱听秦腔戏哩!”

  老王一见是团长和营长跟他说话,精神一振,高兴地说:

  “劝马步芳出城受降,这还差不多!”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唱起了秦腔戏……

  星星眨着疲惫的眼睛,月亮懒洋洋地趴在远方的黄土山岭上。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大军在西进。

  战士们困得睁不开眼,一边走路,一边打吨,往往是前面的人站住了,后面的人还机械地撞上去,脑门碰在圆锹上才惊醒过来。

  指挥人员在路边前后奔走着,鼓动着:

  “快走!再加一把劲儿,离兰州不远啦!……”

  一辆美式吉普车追随着行军的队伍往前开。彭德怀、张宗逊、赵寿山和阎揆要几个野战军首长挤在车内分析敌情,研究作战方案。

  张宗逊望着车前的部队,说:

  “照这样的行军速度,拂晓先头部队可接近定西敌外围。”

  阎揆要声音沙哑地说:

  “据侦察得来的种种迹象看,马继援有可能放弃定西决战的计划。”

  彭德怀揉着发酸的眼晴,说:

  “马继援如放弃定西决战,证明他小子心里发怵,开始下软蛋啦!”

  赵寿山搓着双手,提了提精神说:

  “我们是希望敌人在定西决战,而不是兰州。”

  彭德怀接着说:

  “马步芳在兰州决战,歼敌的困难就更大,我军的伤亡必然增大。眼看着就要解放了,能少牺牲一些人该有多好。”

  后半夜的风带着几分凉意。战士们接连从吉普车的两旁快步走过去,行军速度在加快。

  彭德怀语气坚定地说:

  “部队已经相当疲劳了。但是,行军速度还得再加快,尽一切努力咬住敌人,在定西决战。”

  路边一个小战士打着瞌睡,不料脚下一绊,栽倒在草丛中,只露出背上的铜号和钢枪在闪闪发光。

  彭德怀让车停下。车未停稳,他已跳了下去,从草丛中扶起小战士。他顺手从小战士的背上摘下步枪,扛在肩头,一边走,一边聊天。

  “听口音,你是山西人。啥时参的军?”

  “打太原那阵儿。”

  “多大啦?”

  “刚满16。”

  “哪个部队的?”

  “第63军第566团第3连的。”

  “好嘛!打开太原,你们连夺得了一面‘立功太原’的大红旗。对不对?”

  “对呀!你是哪一位首长,怎么知道的?”

  彭德怀反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还没告诉我呢!”

  小战士一边走,一边敬礼报告道:

  “报告首长,我叫李小虎,是司号员!”

  彭德怀还了一个礼,手抚着他的头,问:

  “李小虎,一只小老虎,走得动吗?”

  李小虎听他这么问,灵机一动,大声道:“首长,把枪还给我!”

  彭德怀大步走着,说:

  “小鬼,我帮你扛着,你攒足劲儿,到了兰州,得把冲锋号吹得震天响才行呀!”

  李小虎骄傲地说:

  “首长,我这号一吹起来,准把马步芳父子吓得丢了魂儿!”

  彭德怀伸手摸了摸他的圆脑袋,深情地望着他,禁不住低声自语道:“多好的孩子!可是,战争……”

  这时,远方响起一阵枪炮声,西边天际腾起串串弹火的光焰,把星空点缀得愈加壮丽多彩。

  行军的速度,骤然加快了。
楼主  2005-11-2 05:0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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