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16日下午两点，电话响起，“请问是李先生吗？我是广州市财政局……”
27岁的李德涛是深圳君亮资产管理公司的“公共预算观察志愿者”之一。8天前，他通过“广州财政网”向广州市财政局提出在线申请，要求公开广州市2009年本级部门预算。这是他们最新一批提出预算公开申请的33个政府部门中的一个。
就在16日早上，李德涛刚刚收到上海市财政局的申请回复，回复中说他们所要求获取的信息属于“国家秘密”，因而“不予公开”。
然而广州市财政局的这个电话却让他“狂喜”。来电者客气地说，由于广州市2009年本级部门预算涉及到114个部门，内容十分庞大，通过电子邮件发送很不方便，因此将全部内容都公开放到了广州财政网上。李德涛可以从广州财政网站上的“政务公开”下面的“数据统计”一栏里查到相关内容。（http://www.gzfinance.gov.cn/zwgk/sjtj/index.htm）
随后，这位广州市财政局办公室的庄先生给李德涛的手机发送短信，再次说明了具体的查询方式。
李德涛激动地打开广州财政网，从“政务公开”下面的“数据统计”一栏中打开一条名为“2009年广州市本级部门预算”的链接，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简单的索引目录，记录着广州市全部114个市级部门预算，从市委办到食检所。
下载并打开其中的部门预算文件，里边还包含着很多页面。下载全部这些文件花了将近4个小时，用了2.08G的硬盘空间，其中最大的文件是“019教育局”，共18个页面，占了63.6MB空间。
打开这些文件，熟悉政府预算格式的李德涛发现，这个部门预算文件不仅包含项目支出基本情况，而且还有着详尽的收支预算总表和分列的收入与支出预算总表。“在我所接触到的国内政府预算报告里，无论从规范性还是完备性上看，都堪称名列前茅。”“这是中国的第一份网上公开的政府预算报告，”“公共预算观察志愿者”团队的创始人吴君亮难抑兴奋。从团队成立之时开始，他就反复强调，无论对于整个社会，还是对于志愿者团队而言，推动预算信息的公开都远比研究预算内容本身更加重要，而推动政府预算在网上公开则几乎是这个团队的“终极理想”。“2008年我们开始这项工作时，以为至少要三到五年，才能看到这一天，广州市的这一创举让我们整整省去了三年的期待与努力！”
2008年5月底，吴君亮等三人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上第一批看到政府完整预算的普通公民。但是，这本300页的深圳市2008年部门预算只能在深圳市财政局阅览室看，不外借，也不准复印。在此前后，提交给另外近三十个中央部委和地方政府的公开预算申请几乎都遭到了拒绝（详见本报2008年11月 6日C13版 《深圳公民的“公共预算之旅”》）。一年突变
实际上，去年李德涛也曾向广州市财政局提出过同样的申请，却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复。那是这个团队首次向各政府提出预算公开申请。
为什么一年之后，广州的反应却有如此之大的跨越？
记者电话采访了广州市财政局办公室庄廷溱先生——那天从财政局打出电话的人。
庄先生如此解释，去年他们收到了申请，但由于“当时对政策的把握还不是很清晰，因此没有公开预算报告”。
而在今年再次收到申请后，财政局的有关工作人员直接将情况向局长做了汇报，“局长的态度非常明确，而且做出了正式批示。”
在电话那头，庄先生一字一句地向记者读出了广州市财政局局长张杰明在预算公开申请报告上写下的亲笔批示：“凡属于政务公开的资料，均请提供给来函人。另外我希望今后这类政务公开资料，能够直接从我局网站上查到。要改变那种不愿让外界了解我们工作的传统观念，我们是公仆，是为社会公众服务的。除了规定各级保密的材料外，当尽量让我们的工作透明化。”
据记者了解，曾经在暨南大学担任硕士生导师的张杰明2006年任广州市财政局局长，此前曾任广州劳动保障局局长，任职风格被评价为“果敢、开明、有学者之风”。“有了局长的这份批示，大家心里都有底了。”
很快，这些预算资料在网上令人“惊艳”地亮相。
为什么是广州
其实，广州财政局早已有了预算公开的打算。
庄先生介绍，这正是财政局今年在计划中要做的第二步工作，正好接到了李德涛的申请，便借此机会予以公开。
财政局今年做的第一步工作，则是将每个月都向市人大提交的年度预算当月收支执行情况，在网上进行了公开。自此，过去只有人大代表能了解到的每月政府收支情况，普通的广州市民也可以在网上查到。
其实，广东一直在公开部门预算的道路上不断前行。
早在2003年，广东省政府就向省十届人大一次会议提交了长达605页的预算表，102个部门年度预算支的每个专项都详细到具体项目。
即使是去年的拒绝，广州财政局也并非只是简单的拒绝，而是在接到第二次申请后，以正式行文的方式向广东省财政厅及广州国家保密局进行了请示，最终根据其回复做出了不予公开的决定，并向提出申请的志愿者进行了正式的解释。
记者在君亮资产管理公司查阅到2008年6、7月期间，志愿者们向广州市财政局申请预算公开的数次往来邮件。
回复中显示，财政局最终依据广州市国家保密局2007年12月印发的《广州市工作秘密具体事项范围》及（国保发[1997]5号）文件中的相关条款，认定申请公开的内容属于密级范围，最终决定“不予公开”。
除了财政职能部门的不断开放之外，广州政务环境的整体改变也起了不可忽略的推动作用。
今年广州市的整个政务公开工作力度更大，而且在市委办公厅内专设了政务公开处，负责进行监督处理——广州市的变化使得本来就有着政务公开愿望的市财政局开始有勇气迈出更大的步伐。
“本来按照常规的做法，我们可以只将部分预算资料发送申请人个人，既不必对公众开放，也不必公布一些敏感内容。”庄先生说，“但是考虑到政务公开是国家的大势所趋，《信息公开条例》中又有着明确的规定，财政局最终做出了将所有部门预算全部在网上公开的决定。”
至于这种网上公开是否会在将来成为惯例时，庄先生表示作为工作人员他不能代表单位表态，但从他个人而言，觉得“既然大家都已经形成了共识，统一了思想观念，那应该就能持续下去”。
期盼下一个“广州”
志愿者们仍未停步。
在他们此次申请的33个部门中，包括15个中央部门及18个地方政府的财政局。截至目前，他们已经成功提交了14份申请，获得正式回复的有上海和广州财政局。已经收到申请回执但未正式回复的有教育部、深圳市宝安区、龙岗区和福田区。
而此前一年多的申请过程，使志愿者们意识到，“观念的突破”和“制度的改善”是推动预算公开的“左腿和右腿”：
在志愿者们申请及拜访过程中，他们发现，公开预算的观念已经渐成燎原之势——不少接受申请的政府部门负责人私下均十分支持志愿者们的工作，同时对政府预算公开的效果有着清晰的认识。
但是，一旦进入正式申请流程，等待着志愿者们的依然是冰冷坚硬的“不予公开”或“恕不公布”。
志愿者们将原因归结为，这或许不仅来自观念差异，更来自一种巨大的制度惯性。因为预算的公开，前提在于预算本身的规范和完备，要能经受得住公开的审视。
从这个角度而言，预算制度更加完善的广州市能够成为政府部门预算网上公开的“破冰者”，有着其“偶然中的必然”。而对于预算制订水准参与不齐的全国各级政府部门而言，在公开政府预算之前，或许还要更多地补上“规范”这一课。
审计署前审计长李金华就曾在接受采访时指出，从每年审计查出的预算执行问题看，“大量的是不规范的问题，而不规范的主要原因是制度不完善。”
他也曾经特别指出预算法等相关法律法规，也还有不完善的地方。可喜的是，最近的报道显示，关于《预算法》的修改近期再度进入内部讨论阶段。
公共预算观察者们期盼着，随着有关法规的不断完善，能有越来越多的“广州”出现，并且将预算公开延续成习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