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鸦片遍地到水泥森林—— 读张浩文长篇小说《绝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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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国云  梅国云 腾讯《大家》
从地理上说,陕西处于中国的心脏部位。它的秦岭是中国南北气温分水岭。而且经过精确测量,中国的原点也在陕西(位于陕西省泾阳县)。从文化上说,陕西是先秦文化的重要发祥地,先后有13朝在此建都。从这个意义讲,无论是地理距离还是文化距离,陕西发生的大事应该离中国人最近,往全国传播得也最快。
然而,上个世纪发生在关中地区的大饥荒,却一直未能走入人们的视线。无论是我从小生活在江苏,还是参军到灾难发生地的陕西生活十多年后仍未有耳闻。
“当时陕西人口不到千万,饿死300多万,逃亡300多万,人口折损超过半数,真正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那场大灾难后来被历史学家称之为20世纪人类十大灾难之一。100年内全人类十大灾难之一,普遍的中国人竟然都没听说过,这不能不是个“奇迹”!
通读了《绝秦书》后,最大的感受就是我们这个民族似乎最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痛”。为此,提醒肉食者抓粮的政论,提醒民众种粮备粮的俗语,在历史的长河里不绝于耳。“仓禀实而知礼节。”“安民之本,必资于食,安谷则昌,绝谷则危。”“手上有粮,心里不慌。”“饿死爹娘,不吃种子粮。”……
刚刚问世的《绝秦书》在历史长河里的提醒将更是振聋发聩!
我感慨于作者用了近乎三分之二的篇幅为大灾难铺垫。我想只要通读了全文,便能理解作者的良苦用心——作者并无通过渲染大灾难,博众眼球,获得最大的发行量,搬上影视的创作本意,而是为了深刻揭示造成大饥荒的社会根源。其意义是,人类不可违天,但人祸可控。“天作孽,尚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关中自古以来,土地肥沃,风调雨顺。灾情最为严重的凤翔曾是凤居之地。然而,在急骤的社会动荡之后,鸦片来了,人们的道德随之颓废。原本沐浴在礼义廉耻、忠孝节义阳光下,民风淳朴、生活安祥的周家寨人,也没有底线地在良田里广种鸦片。
即便是恪守祖训的周牛娃和两个儿子周克文、周拴成,也随大流地失去了理智。后来,周拴成不仅种,而且还和儿子开起了烟馆。周家寨人以为,只要有钱,甭说是粮食,就是军火也可以买到。鸦片是妖,不仅可以将吸食的人变成魔鬼,也可以将不吸食的人变成魔鬼。上好的良田,就是民众不想种鸦片,当局也会逼着民众种。就是当局不想种鸦片,民众也会偷着种。当民众手上有了鸦片后,四面八方不同等人同样又想到了一起。官府将明抢换成冠冕堂皇的苛捐杂税,没有公权力的土匪只能明火执仗地抢夺。民众想办法与官府与土匪玩躲猫猫游戏。瘾君子陶醉在烟雾里,妓女靠肉体博取赏钱。
其实,如果没有人祸,那场灾难还是勉强可以躲过去的。周克文因为听从了三儿子的建议,于民国十七年改种粮食,在灾难来了后,他不仅向官府捐了五石余粮,还在周家寨开了粥棚。
围绕鸦片的狂欢终悖天理,魔鬼终要被老天爷消灭。掩书而思,那场世纪特大饥荒实在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不得已才惩罚那里的人。当饥荒突降时,周家寨人着急了,但即使将童男童女扔进油锅祈雨也没能让上天怜悯。我曾在文本里仔细寻找,整个过程,不见一个周家寨人因为种植鸦片犯下的罪孽向上天向列祖列宗忏悔。老天爷最终没有放过他们。遮天蔽日的外来灾民如蝗虫一样席卷周家寨。周家大公子周立德因为军务在外,成为整个村子的唯一漏网之鱼。
历史是一面镜子。
用《绝秦书》这面镜子反照当下世界,不知道人们是否知道老天爷同样正在用80多年前的眼光俯视苍茫大地。一些国家为了GDP,能源被疯狂地无节制地开采,地球就如被掏空的鸡蛋在太空悬浮。温室效应造成的气候骤变,已经开始折腾得人不得安宁。如果把目光聚焦在我们生活的土地,大片大片的良田被利欲熏心的人种上水泥森林。在我看来,这些水泥森林,比鸦片还邪恶。因为鸦片不种了,土地上还可以改种水稻小麦,但水泥森林推倒了,仍然是水泥。
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人口国,人均耕地仅1.4亩,在全世界排在126位以后。据有关资料:中国的粮食需求增长迅速,每年进口粮食约3000万吨至5000万吨。即便是这样,仍然用大量的耕地开发房地产,建厂房,搞高尔夫球场,围田种经济作物或养鱼蟹,甚至撂荒。有的地方的耕地因为严重污染不能耕种。
人们必须从GDP狂欢中醒来。当灾害降临,失去土地的农民总不能回去趴在地上啃食水泥地板,而生活在城市的人们,只要商场两天没有大米可卖,是否会出现如蝗虫席卷农村的景象。
“20世纪50年代的我,是在饥饿的恐惧中长大的,小时候稍不留神撒漏了粮食,老人就会声色俱厉地告诫我:搁在民国十八年,看不饿死你崽娃子。从那时候起我就记住了民国十八年。”感谢张浩文先生通过《绝秦书》,为当今的我们真实地呈现那场世纪特大灾难,让80多年后的我们为那场灾难痛定思痛。感谢那里的前辈们,不忘伤痛,口口相传,让张浩文先生能够获取那么多的史实。也庆幸张浩文先生出生在灾情最为严重的那片黄土地。
附,《绝秦书》相关信息:
作者:张浩文;
出版社:太白文艺出版社;
副标题:民国十八年饥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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