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上下班，我几乎每天都要从县城东街的一所小学门前走好几个来回。时间一长小学旁边的理发店、小商店、修车摊里的人我都熟悉了。在购物、理发的闲谈中便能捕捉到许多有价值的信息。
一天，春寒料峭。我照例徒步上班，当经过小学门口时，看见人行道旁的水泥地板上坐着一位不速之客他的出现，我很诧异：他是个乞丐。赶早上学的孩子们猎奇地驻足观望。当他们看了乞丐那饥寒交迫的样子，抑或读乞丐腿前铺的布单上的内容时，争先恐后地把自己攒的角钞或钢绷儿掏出来，慷而慨之地丢进乞丐的白瓷缸里。
面对孩子们的施舍，乞丐仿佛一尊石雕，连最起码的一句感激的语言也没有。他大约50岁，或看上去更大些。浓眉下长着一双呆滞的大眼睛，上身穿半新不旧的浅蓝色中山装。奇怪的是他的上衣兜还别着一只钢笔。可以看出，他也识字，没准儿还是一个会作文能计算的知识分子！他的屁股下垫着一个鼓鼓囊囊白色蛇皮袋子，里面装什么不晓得，这或许就是他的全部家当。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腿前地板上铺着一块沾满尘土的旧红布，上面用墨汁书写着他的不幸遭遇。从红布单的颜色看，至少在街上铺过五年之久！因为毛笔字写得颇有功底，故吸引我驻足细看。良久恻隐之心油然而生，遂掏出伍元钞递给他。谁料他见钱递过来，那双大眼睛变得分外明亮，像猫逮老鼠一把抢过去塞在内衣兜里。
为一举动着实叫人不快，再看他那荒草般蓬乱的胡髭，多少使人有些恶心！此后接连好几天，每当我从这位乞丐身旁走过，见许多天真无邪的小朋友奉献爱心时，真想上前阻止他们，别为乞丐秀所诱惑！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我又见这位大个子大眼睛乞丐在县城邮政大楼前行乞。这儿客流量大，人们熙来攘往，络绎不绝，但都无视轻视甚至仇视乞丐的存在，偶儿碰见，人们也像躲非典患者一样急步走开；有的面对乞丐伸来的破裂的黑手大喝一声：“快滚开！”
乞丐我行我素，绝无人格尊严可言，冷漠和斥责对他来讲早已司空见惯。等我发完信再次经过时，这位身材高大的乞丐双膝跪在人行道上，伸着长长的胳膊索钱。那形象，仿佛祈祷天上往下掉馅饼！因为他仰着头，所以我发现他的下巴左边长着一颗瘊子。一会儿，乞丐竟然趴在水泥地上，口中颤微微地呻唤着：“行行好，给点钱吧？行行好……”我不愿听到这令人揪心的声音，边走边默默念着：人又少了一人。
转眼间一年将逝，我再也没有见到这位乞丐，猜想他肯定死了抑或交流到其他地方了。每当经过小学大门，经过邮政大楼时，不禁勾出起对大个子乞丐的一丝怜悯。然而人海茫茫，人人都琐事缠身，精力透支，谁又能时时事事牵挂一个窝囊邋遢、与已毫无关系的乞丐呢？
一天，同事乔迁新居，邀我帮忙，说是还在劳务市场上雇了两名身强力壮的搬运工。同事住在五楼，要将庞大臃肿的沙发等物件搬上楼去是何等困难。但雇来的一位大个子搬运工很有经验，他指挥我们如何迈步，如何倒手，如何转弯。有些物件，两人抬起来尚且双腿发颤、重心不稳，气喘吁吁。大个子一个背一个沙发上楼却一步跨两层台阶，身轻如燕、步履稳健！对一些不容倒置、平放或易破碎的物体，大个子能一人背上去或用头顶着擎上去，真可谓劳动创造美！
我为大个子的工作经验所折服。无意中他那双大眼睛又使我感到何等眼熟，记忆很快将他和去年在小学门口、在邮政大楼前的乞丐联系在一起！但这位大个子搬运工留着扳寸，面颊剃得十分白净，年龄在40岁左右，看上去魁伟英俊、活力四射，与乞丐虽然相貌相似，但气质判若两人。在我给他倒茶的过程中，突然发现他的下巴边赫然长着一颗瘊子，我差点失声惊叫起来：天哪！难道……
小学旁边修理自行车的师傅告诉我，这位大个子搬运工正是那年在小学门前的乞丐。现在县城租住打工，他不惜力气，有时一天能挣100多块，去年冬天还骑一辆脚踩三轮，现在鸟枪换炮，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跑货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