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深情穿越时空——闽宁扶贫协作九年纪实
假如你到宁南偏远山区,与村民们谈福建、谈福建的扶贫干部。老乡们的眼睛会突然发亮,盯着你,急切高声地叙述埋藏在心底的故事,生怕你漏听了一个字。
“学校是福建干部建的,娃上学的钱是福建干部掏的;蘑菇是福建干部教俺种的……”
感激一旦种在这些泥土一样质朴的山区人心里,怀念就成了他们一辈子的事情。
9年的闽宁扶贫协作,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数百名来自福建的挂职干部;科技、医疗专家;教师、政法干警,把他们的青春岁月、深情厚谊乃至生命抛洒在山区八县(区)的沟沟坎坎、旱塬峁梁。大山依旧,有的人则在这一人一户、一村一镇的变化中青春已去。但是他们的感人故事,他们的深情,却在老乡们的口口相传中永远鲜活。
这深情,如星辰,在宁南山区扶贫史上璀璨。
这深情,与爱、与心灵结伴,所以能够穿越时空。
(一)
时光追溯到1996年。
当时,东部沿海地区的经济实力已经迅速增强,并在国际市场上寻找话语权。而在宁夏南部偏远山区的个别村镇,经济大潮的冲击波似乎还没有在这里掀起一丝涟漪。
包括宁夏南部山区76万村民在内的全国八千万贫困人口,成为党中央、国务院最牵挂的人群。
这年夏天,党中央、国务院作出英明决策:东南沿海10个较发达的省市,协作帮扶西部10个较为贫困的省区。
福建,与宁夏结成“亲家”。
牵起这份姻缘的,是邓小平“两个大局”的战略思想,也是党中央、国务院对贫困地区的深情厚谊。
其实,改革开放以来,尽管福建省经济社会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但在东部沿海地区,福建省的经济实力仍居于中等偏下位次。当时的厦门、漳州、泉州的高速公路开通后财政收入虽然在翻番,但闽西北山区还集中了不少贫困人口。
3400万八闽儿女却义无反顾地承担起这份责任。
1996年11月4日,宁夏代表团从寒风凛冽的塞上来到风光秀丽的榕城,参加了两省区召开的第一次对口扶贫协作联席会议。充满了浓浓真情的两地协作由此开始。
由两省区主要领导参加的对口扶贫协作联席会议,年复一年,在两地轮流举行。会议如此相似:签订的《协议》和《纪要》均被不折不扣地落实。会议又年年不同:经济、科技、教育、文化、卫生、干部培养等方面的扶贫协作内容越来越丰富,层次越来越高,一个由各级政府推动,部门协调,企业、社会团体、民间参与的帮扶格局日益清晰。
情意深深深几许。贺国强、习近平、陈明义等20多位福建省级领导先后走村串户,到宁夏南部贫困山区调研。对口帮扶的思路、措施在闽宁两省区决策者的思考中变得更加成熟、更加有的放矢。
9年真帮实助,9年春华秋实。写在闽宁扶贫协作史上的一些闪光数字,是果实的耀眼,也是思想光芒的闪烁: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福建省每年无偿援助的1500万元至1800万元的扶持资金,不是胡椒面一撒了之,而是致力于改变山区八县生产、生活条件,培育发展能够解决长远生计、引领村民走向富裕的特色产业。9年间,福建省援建的20多万亩高标准农田高产高效,1.5万眼井窖蕴蓄生命之水,倾力培育的马铃薯种植、中药材加工、种草养畜、种桑养蚕、经果林等已在山区八县形成不同规模的基地,有的已基本形成产业。
扶贫先扶智,扶智抓教育。近400名福建省骨干教师和学科带头人怀着“用一年的时间,做一生难忘的事”的信念,在苦寒偏远的山村执教,用爱心燃起孩子们的希望之火,用责任肩负起提升山区教育管理水平和教育质量的重任。他们有组织地为贫困地区集中易地培训教师1400多人,通过举办讲座、开展公共课和示范观摩课推动当地中小学教师继续教育工程和课堂教学质量工程的实施。1997年至今,福建省安排资金新建扩建希望小学、中学118所,选定100所学校与宁南山区学校“一帮一”结对子,为宁夏代培研究生138名。大批桌椅服装,电脑图书,教学器材,从福建人民手中送往山区。两万名失学儿童、近百名大学生、6万名适龄儿童在这爱的行动中改变了辍学或无学可上的命运。
还有厦门、福州、莆田、漳州、晋江、石狮的区县与宁南山区八县(区)铁板钉钉的“结对子”帮扶;互派挂职干部;开展经贸合作、劳务合作;派出菌草技术队伍和青年医疗志愿者队伍开展科技、文化、卫生扶贫等。9年来,福建省先后派出600多名干部奉献在宁夏贫困偏远的山村,仅帮扶资金就达2.3亿多元,福建省社会各界共捐赠物品折款6000多万元。
这些以百余项行动为载体的对口帮扶,以探索开发式扶贫机制为目标,改变过去单纯的“输血式扶贫”,向着全方位的经贸合作,并与经济结构调整、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和发展外向型经济紧密结合的“造血式”扶贫不断转变。
1999年,一个来自官方的消息不胫而走:宁夏提前一年实现了解决温饱目标,贫困人口由1993年的139.8万人下降到30.5万人;贫困面由69.9%下降到13.9%。
2004年,山区八县(区)贫困人口变为15.2万人。这里的农民人均纯收入由1996年的914元增加到1487元。
在这场与贫困的艰难角斗中,宁夏590万回汉各族群众不会忘记福建人民给予的无私帮助和力量!
闽宁扶贫协作成果得到党中央、国务院领导的充分肯定。2002年,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温家宝同志在一份闽宁扶贫协作调查报告上批示:福建、宁夏扶贫协作的做法和经验应该认真总结并予以宣传。宁夏扶贫办与福建省扶贫办去年双双获得国务院表彰的东西扶贫协作先进集体,9年如一日穿梭在闽宁两地、被宁夏山区群众称为“闽宁友好使者”的福建省扶贫办常务副主任林月婵还荣获中国消除贫困奖创新奖。
硕果喜人,鼓舞巨大,闽宁合作的探索脚步则“永不言息”。
2004年7月的一天,榕城。阳光绚丽澄澈,花草清新秀丽,一切与往常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但是18名即将远行的福建挂职干部,却因为福建省委书记卢展工的亲自饯行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不仅仅由于如此高规格的送行尚属首次,更因为省委书记的四句话让他们感到了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援藏援宁分内事,纵深推进做先行。谦虚务实多作为,海峡西岸形象新。”
是年10月11日,在福建省召开的第八次联席会议纪要上,这位对宁夏人民有着深厚感情的省委书记,发表了对口扶贫协作的“施政纲领”:在继续推行以往行之有效的做法和经验的同时,着力探索符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规律的经济协作新机制,为企业合作搭建更为广阔的发展平台。与此同时,从宁夏的实际出发,怎么有效就怎么做,什么需要就做什么,实现闽宁两省区共同繁荣。
决策者的观念,往往会成为社会行动的引擎。
去年一年,宁夏有组织地输入福建打工人数6227人,占近年来总人数的1/3。
去年至今,福建客商在宁投资的热情十分高涨。目前,福建在宁的各类企业和商户1000多家,安置当地劳动力和下岗职工1万多人。有3家企业被自治区命名为非公有制重点企业,得到政府重点培植。福建企业在宁木材、石材、陶瓷等销售市场占有份额达70%至80%,机电阀门、电子通讯等行业年销售额过亿元。
八次联席会上,卢展工还提出了一个建议———把闽宁对口扶贫协作改为闽宁“互学互助”对口扶贫协作。这是一种谦虚,也是一种具有方向性的扶贫协作新思考。这思考与宁夏决策层主要领导的观点不谋而合。
自治区扶贫办主任李文录对两省区致力追求的对口帮扶模式做了这样的描述:引导不主导,帮助不包办。当政府从强力推进到逐步淡出,通过企业参与增强贫困地区经济实力,最终依靠自身活力解决并彻底消除贫困。便达到了开发式扶贫的终极目标。
这也是我们坚信闽宁合作玫瑰满途的原因所在。春意微露,离那春光明媚就不会太远。
(二)
宁夏人民不会忘记,那些行色匆匆,奔走在弯弯山路上的扶贫干部。
在宁南山区,不同的扶贫干部有着不同的故事。但是每一个故事的开头都似曾相识。
起初,一旦走进山区群众家里,他们都会被眼前的贫困所震撼、所不安。他们挨家挨户倾囊,甚至把自己的几千元乃至上万元掏空。后来,他们发现个人的力量杯水车薪,贫困群众愁苦的脸,就变成他们心中的结。
特别是亲身感受了山区群众的纯朴善良,看到为改变贫穷面貌,生活在这里的干部群众那种自强不息、苦干实干的精神,“不安”又内化成了一种深深的“责任”。
后来,他们向家人、亲戚、朋友;向福建家乡的单位、一些机构或者省、市、区(县)党委、政府一遍又一遍讲述宁南山区;春节、元旦、国庆,他们牺牲掉骨肉团聚,候鸟般穿梭于企业、单位之间,协调项目、招商引资、募集物资。不知不觉中,他们把扶贫生涯,变成了一项爱的事业,在八闽大地燃起一片温暖的火焰。
所以,对于风雨兼程、东奔西走、内引外联的挂职干部,有关他们如何透支、如何无私奉献的事迹,都不难理解。因为,他们心中有爱。
在宁夏扶贫办一间简陋的办公室,干部李润军翻开十多本厚厚的工作日记,向记者回忆起他脑海中的挂职干部:
林国荣,厦门市市级优秀检察官,在固原检察分院挂职一年中,先后办理多起重大疑难案件,接待群众来访申诉、回答疑难问题100多件。2001年9月17日,就在他圆满完成任务返回福建的途中,不幸因公殉职,年仅39岁。自治区检察院为他追记了一等功,奖励1万元现金,而他的爱人又把这钱悉数捐献给六盘山区的“希望工程”。她含泪说:“我知道国荣的心思,把这笔钱捐给山区的孩子,国泉在九泉之下也安心。”
“他们把山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群众从心里爱戴这些干部们!”李润军动情地说。在隆德县,一位理发店老板一听福建口音,又得知是扶贫干部,理完发后说什么也不肯收钱。曾经在泾源县挂职的干部汪诚旺,村民们听到他回福建的消息后,几千名男女老少闻讯而来,自发站在山间小路上与他惜别。他们不会说感激的话,就泪流满面地把鸡蛋、水果这些土特产往他怀里塞。他们表达不出心中的敬意,就为他披红戴花,敲锣打鼓……一位老阿訇在回族群众聚礼时激动地说:“还是共产党好,回汉一家亲,闽宁一家亲啊!”
说起闽宁对口扶贫协作,就不能不提“林月婵”,这个名字出现在闽宁对口扶贫协作的大小事件里。被山区群众称为“闽宁友好使者。”
1997年3月,为使第二次联席会议开出成效,福建省派出先遣团赴宁考察。翻山、越岭、穿沟、上塬,这里的贫困、艰苦超过了他们的想像。这支队伍里,有一位50岁的女性,干练中透着南国妇女的贤淑温婉。她在贫困户的破窑里问寒问暖、流着泪塞钱,除了要求救助几个失学儿童外,一路上沉默寡言,很少说话。
这位福建省扶贫办常务副主任,后来的人生岁月就与宁夏、与宁夏南部山区千千万万个贫困家庭紧紧相连。她先后40多次来宁,一下飞机就直奔山区,检查项目实施情况,给工作在这里的福建扶贫干部打气鼓劲、协调解决困难,走村串户摸底调研,她递交给省政府的一份份翔实严谨的第一手资料及对策建议,成为“井窖工程”、“坡改梯工程”、闽宁村、“吸纳宁夏劳务人员”等百余个项目的重要决策依据。
固原驻莆田县劳务管理站站长董成壁,清晰地记得山区第一批打工妹蹉跎出山的情景:老乡们谈“输”色变,像躲避瘟疫一样一口回绝。宣传动员了三个月,没有一个人报名。最后,他说服自己的妹妹和侄女带头,通过她们做姐妹们的工作。经过艰难的工作,1997年3月中旬,西吉县93名女孩与家人挥泪告别,走进福建莆田新威电子有限公司,成为山区第一批走出山门的女青年。
改变像大山一样执拗的山民们的观念,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正因为如此,心细如丝的林月婵,把每一个有可能动摇山区群众信心的细节,都安排到了滴水不漏。之前,她向新威电子公司的老板谈宁南山区的贫穷,谈待遇,谈稳住这些女孩子对改变宁夏山区千万个家庭的作用。她积极寻求莆田市、县领导的支持,希望创造条件,使这支队伍能够稳得住、有效益。
当地老板表现出了对宁夏人民的极大爱心,打工女青年一踏进厂门就受到特殊礼遇:买生活用品有破例预支的零花钱,吃饭有清真灶,一周至吃三四次肉。老板还打听到清真寺,开斋节那天专门放假让她们过节。
不仅如此,莆田市、县领导给予宁夏务工者无微不至的关怀。1997年,张海红得了脑炎,莆田县县委书记、县长亲自到医院看望。企业全力以赴救治,花3万多元使张海红重返车间。另一名张姓工人因操作失误右手受伤,公司的赔付比劳动法的规定多出4万元。
1999年3月,第一批走出大山的女青年在银川和南部山区现身说法,讲述福建人民的深情厚谊,讲述外面精彩的世界。这些昔日见到生人连头都不敢抬的山村女娃,落落大方,目光坚毅自信,娓娓讲述改变自己乃至家人一生命运的经历。她们用勤劳的双手赚到了祖祖辈辈想都不敢想的钱,为父母看病,帮助辍学的兄妹重返校园,学电脑、学技术,像城市的同龄人那样憧憬五彩缤纷的未来。
被女孩子们亲切称为“林大妈”的林月婵,又一次哭了。
这一年,西吉县到福建务工人员增加到1800多人。
闽宁协作九年来,宁夏在福建的务工者20998人,其中有组织地输出19528人,劳务收入3.15亿元,相当于去年山区八县地方财政收入的两倍。
西吉第一批赴闽务工女青年走出大山的深刻含义,还在于打破了山区封建保守观念的坚冰,由此带动了我区的劳务产业。到去年底,全区共输出58万人次,外出务工人员带回现金15亿元,劳务收入占农民人均纯收入的30%以上。
林月婵,这位影响或改变了山区许多家庭命运的“闽宁友好使者”,在宁工作期间粗茶淡饭,因陋就简,从未向宁夏提出过任何要求,甚至连工作照都要照价付钱。
当7000多间菇棚遍及宁夏山川,优质的双孢菇被源源不断地空运到北京、上海、深圳等全国各大城市,每年为菇农们创造着4000至7000元的收入时,让我们难以忘怀的,还有一位饮誉国际的著名教授和他的弟子。
1997年,闽宁对口协作第二次联席会议决定,将菌草技术引入宁夏。这项技术由福建农林大学菌草研究所所长、著名教授林占熺发明,当时成为许多地区群众脱贫致富的“敲门砖”。林教授十多项国家大奖等身,有“菌草之神”的尊称。这一年,年过半百的林占熺带着他的助手,不顾体弱多病,气候恶劣,在彭阳县古城镇小岔沟20多户村民家废弃的土窑里,开始了技术攻关,攻克对蘑菇种植犹如克星的干旱少雨、风沙大、温差大等方面的技术难题,致力于培养出水土相符的“本土蘑菇”。夙兴夜寐的研究观测自不必说,每天晚上,林教授都要沿着蜿蜒崎岖的山间小路,借着手电筒的微光查看菇情。面对一批特殊的“文盲弟子”和他们疑惑的目光甚至冷遇,这位饮誉海内外的教授永远是那么和善耐心,不厌其烦。当年7月份,终于产出了当地群众从未尝过的山珍。此后8年间,林教授先后20多次到宁夏,攻坚克难,使技术不断成熟。
为了推广这项技术,先后有120多名教授和技术骨干在菇棚旁安营扎寨、包点包棚无偿服务。他们帮农民搭棚绑架,双手满是血泡;他们风雨无阻甚至在飞沙走石的沙尘天气里及时出现,让菇农惊喜感动;为了让草菇卖个好价,他们昼夜帮助采菇,甚至自己掏腰包治菇病。而他们中的大多数,月收入只有一千多元。许多人在宁夏已经工作了三四年、六七年,但是连沙湖、西夏王陵都顾不上去。
菌草技术扶贫队队长黄国勇,是福建农林大学菌草研究所副所长、高级农艺师,每年300多天往返于宁夏山川的菌草基地,抛家舍子,行色匆匆,拒绝了日本客商的高薪邀请,放弃了许多次出国机会,半夜三更到北京、上海的交易市场摸行情,为抵制菇贩子压价、保护菇农利益而不遗余力。一干,就是6年。他的弟弟黄国楚驻扎在腾格里大沙漠边缘的闽宁镇里,每有温度的些微变化,菇价的跌落起伏,都要一家一户提醒他的几百户菇农。这支菌草队伍年初来,岁末去,一年中至少有10个月驻扎在宁夏。袁红旗的老父亲跌断了肋骨;杜鸿鹄的儿子受了重伤;林潮明和罗兴武的爱人生小孩;蔡连福的母亲去世,没有一个人请假。30多岁的蔡保生,妻子数月前因病痛难忍突然自杀,他悲痛内疚地办完后事,把儿子留给母亲照看,又在盐池大水坑基地独守,几天前,在帮助农民搭架子时摔伤。如果你询问如此守望的原因,大家都是一样朴素的回答:这个时候,离不开技术,离不开我。
还有被群众深深感念着的教师支教队伍、青年医疗者支教队伍。他们的故事如珍珠一样洒落于大山的沟沟坎坎,没有人能够串起。
是的,行走在崎岖山路上的638名福建干部,太动情、太专注,注定了他们的分分秒秒会与某一个或某一群山里人的命运传奇般相连。
我们也无法估算九年扶贫协作的绩效,这些扶贫干部像篝火在山区群众的人生中闪烁,即使你能算出曾经在这篝火旁取暖的人群,也注定测不出在他们在群众心中的那份分量……(本报记者 连小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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