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在夜色中时明时暗，像章老汉心头一闪一闪的心事，廉价的金驼烟的烟雾一缕一缕，轻飘飘地溶进了静谧、寂寞的夜里，但章老汉的心事像身上背篓里的石头越来越沉。
章老汉的心事是从把二儿媳妇娶进门开始的。老伴死得早，章老汉把两个儿拉扯大，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孙满堂，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平安安地在一起过日了，但自从二儿媳妇过门后，章老汉的美梦就被搅得支离破碎，乱七八糟，这日子就不得消停，妯娌俩常常为做饭、洗锅之类鸡毛蒜皮的事摔碟子摔碗，最关键的是两个小家各谋各的事，一块儿过，没有动力，劲儿使不到一处，日子过得鸡犬不宁，不咸不淡。章老汉看在眼里，堵在心头。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家，各起炉灶。
分家就得分田。土地是赖以生存的根本。正月十五刚过，章老汉把两个儿子分开了。分田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从中间打一道田埂。自从有了这道田埂，让章老汉恼心的事就没断过。二媳妇说他偏心眼儿，打田埂时硬往里偏打。大媳妇子却骂弟媳妇心太尖，明明是从中线打埂。为此两家相持不下。为了夺回损失，二媳妇便在田埂上多点了一行大豆。大媳妇一看，便又和丈夫在田埂上多种了一行玉米。这田埂的功能不光是分田，平时淌水，锄草经营庄稼时还要从田埂行走。老二说老大家把她家的大豆踩了，老大说老二家把他家的玉米踏了。妯娌俩在田里干活时常常指桑骂槐。
二媳妇骂：“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畜牲，放着路不好好走，偏要踩踏老娘家的豆子！“
大媳妇不甘示弱回敬道：长着人嘴，尽说驴话，老娘家的玉米招谁惹谁了，偏要用猪蹄子使坏。”
骂声一浪高过一浪，语言一句比一句恶毒，两个人唾沫星子四溅，直骂得天昏地暗。白天的事自然到了晚上会进入兄弟俩的耳朵。一个怪自己的丈夫窝囊，一个怪自己的丈夫不为自己出气，兄弟俩只能在家里叹气。
三年后的一天，小磨擦终于酿出大战争。那年老大种的是水稻，老二家种的是小麦。一次老大灌水时田埂开了口子，把老二家的小麦淹了。先是两个媳妇子泼妇似地对骂，接着兄弟便大打出手。第二天，章老汉的院子里多了一堵墙，原来同走一个大门，现在却成了两个小门。从此兄弟两家便彻底成了仇人。
又几年过去了，老大、老二的儿子都上学了。两家的仇怨却越结越深，自然也影响到了两个孩子身上。他们不在一起玩，走学校也不一块儿走。有一次，章老汉拉着两个孙子去赴宴席，二媳妇看见了，立刻把自己的儿子叫了回去。
章老汉也一直为此心上压着一块磨盘。临终前，章老汉把两个儿了和媳妇叫到跟前，想化解这块疙瘩了却这桩心事，还没等章老汉把话说完，两个儿媳妇双开始吵了起来。两个孙子说爷爷偏心，两个儿子也吵起来了。章老汉终于在儿子、媳妇子、孙子的吵骂声中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章老汉出殡的那天，送葬的乡邻都说章老汉的棺材抬不直，总是斜着，怕还有什么没了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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