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连宁：排队买房就是排队抽脂，排队投注
看到北京人年底前排队抢房子，我跟朋友说，那是排队抽脂减肥呢！谁不知道，房地产是民脂民膏的抽脂机？谁不知道，北京人全国最胖，最需要减肥？然而冬季来临，动物增膘御寒才对；经济转冷，全民捂紧钱包才对。怎么大伙儿反倒排队瘦身，要争着减肥过冬呢？所以，对此忤逆常识的行为，你可能费解。其实，答案也简单。我的答案是：穷汉乍富，喜欢豪赌。
豪赌是指按揭者在排队下注，押房价只涨不跌这个宝。看来，中国人天性喜欢赌博。说穷汉乍富，原话其实是穷汉乍富，喜欢腆肚。回想我当年腆起肚子的教训，就是腰包猛然崛起之后，雄心也跟着崛起，理财变得像赌博：不仅敢超出自己的偿债能力贷款，还敢超出自己的购买力花钱。为什么？全因对未来预期太过美妙。后来的恶果，你不难猜出：滚了12年的一身债务周身蚁，教我学会了审慎理财，再也不敢腆起肚子装肥，把理财当豪赌了。什么叫理财不能豪赌？我的教训不过就是两条：一，富日子当穷日子过；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其一，富日子当穷日子过，是指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要留足风险备份，不能把鸡蛋悉数放进一个碗里，哪怕一时看上去它像个金碗——今天倾尽毕生财富投资高价房的人，就像在力搏金碗。其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是指人其实无法远虑，无法预测、掌控中远期变数。因而，不能透支未来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能透支现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不能拿全部身家，去押一个成败参半的投注——今天背负巨额按揭的购房人，多是在用全部身家，豪赌一把盈亏未明的明天。
谁都知道，赌房价只涨不跌的消费者，之所以倾尽财力跟风排队买房，有着其不得不赌的无奈理由：“房子不但是必需消费品，还是毕生最大一笔财富呢！”借贷购房者，绝不会想到，房子也可能成为你毕生最大一笔财富亏蚀。为什么？因为你的预期大大美化了未来！就像海南当年55万买的房，谁能设想，12年后评估价6万7，竞拍价10万成交。我理解，对于从未借贷消费或投资的初入门者，为什么眼下要学懒蛤蟆撑桌子腿——撑不住也要咬牙硬撑地买高价房。大伙儿硬撑的理由一清二楚：就是通胀在即，冲着房产保值增值的特性而来，认定押这一宝没错，绝不会人财两空，咬牙硬撑也值。我前边说过，成败可能性各50%的赌注也不能下，何况胜算不大的残局？所以，排队投注者押的房价只涨不跌，照我看败局已定。为什么？因为光知道房产保值还不够。还应知道，不动产的保值增值，是指均衡价位下有升值空间。眼下都飙过了美国别墅价的中国公寓价，谁都看出它邪乎得出格，谁还相信它还能保值增值？拿“100%死定了”判断眼下的高房价，我认为也不算过份。
豪赌式理财心态，不唯中国人独有。克鲁格曼就解释过2005年的美国次贷闹剧：“所有投机性投资潮的共同特点，就是用于投机的资金主要来自银行贷款”。“为什么借来银行的钱更容易造成风险？因为，假如我是个聪明的穷光蛋，那么，哪怕借来10亿，哪怕1年还款，哪怕利率极高，对我也很划算。我可能赚大钱，也可能赔的精光。我只管听天由命：或者发财了，或者破产了。反正我稳赚不赔，破产的只是银行”——为什么借来银行的钱能“稳赚不赔”？因为次级贷款人“空手套白狼”，没有多少首付。要钱没有，要房子靠搏。没钱还贷，房子你拿走，我只有命一条。我早先说的“倒霉孩子”闯祸，就是这个剧情。闯祸的根由只有一个：“倒霉孩子”是个“聪明的穷光蛋”！
今日中国的房贷，早已不是“空手套白狼”。首付砸进了全部积蓄不说，丧失了那些积蓄的机会成本也不说，你还得押上今后20年收入的大部份期权，赌什么呢？赌的只是一套房权的未来归属——赢了归自己，输了归银行。因而，“聪明的穷光蛋”玩的“稳赚不赔”游戏不再灵验。房价一跌，游戏盘子随之翻转过来，变成了贷款人自己只赔不赚。以现今价位计算风险与盈亏平衡点后，我的算术公式是：贷款买高价房这笔投注，不划算，不能玩。
无恒产者无恒心，是所有投机者之所以豪赌的根源。借过革命导师的话，叫做“无产者失去的只是身上的锁链，得到的却是整个世界。”我所说穷汉乍富，必定豪赌，其实是指乍富者未脱穷汉心态，理财时承袭旧习：本已初获身家，理应审慎理财，却还以原先“无恒产者无恒心”的心态去豪赌明天。什么叫未脱穷汉心态？就是押宝，最后愿赌还不服输——不信，你问问满街满桌的搓麻者，哪个象是个愿赌服输的人？你问她们为什么天天乐此不疲？理由全是不服输，想翻盘。其实，真正穷汉乐此不疲的原因一目了然：玩的小，输的起。所以，穷汉好赌其实源于无财可理。真的玩大了，你不但输不起，更无力翻盘。
翻身穷汉不会审慎理财，心理惯性就是放大投注，变成眼下的“穷汉乍富，必定豪赌”——敢于大笔按揭房贷者即是。当然，对于大多数发财不大的按揭者来说，是高房价把他们逼上了豪赌的梁山——动辄上百万的贷款，不能说玩的不大！不要说过去没玩过，问问你们的父母，做梦做到过孩子背上百万债务没？恐怕没有。玩的小，尚输不起；玩这么大，一旦房价下跌，老实说，我担心多数人更输不起！
按说中国人天性谨慎，也没有借贷消费的习惯，一向只买自己真实购买力买得起的东西，奢望从未被高房价刺激成如今这付癫狂模样。按揭购房，不但是我们有史以来、有生以来唯一的最大一笔投资与消费，也是我们有史以来、有生以来唯一买不起又预支未来收入执意要买的一件耐用消费品。透支未来收入，就是把今后20年还没拿到手的工资收入，现在就一纸合约卖给了银行。因而，按揭买房，其实是一纸正儿八经的远期期货合约。
按理说，凡签20年期货合约的，一般得律师、会计师、审计师、评估师、监理师一起介入，先对签约双方长期身体健康、长期收入增长、长期职业、婚姻、家庭稳定性等等，都得做一番科学鉴定才行。且不管银行随意放贷，咱只管自己审慎理财，也得把自己的职业前景、长期偿债能力、不可预见的风险等等，认真地自我评估一番。事实是，中国没有西方社会那种成熟的社保救助、个人信用、专业理财、法治体系，有的倒是政策多变、变数丛生、不守信用、老赖“滚刀肉”等特色。因而，任何疾病、失业、跳槽、离婚或人身、家庭意外，都可能导致期货违约，导致已付款打了水漂。而这，足以令我怀疑动辄背上百万房贷者是否在审慎理财？是否不是“穷汉乍富，喜欢豪赌”？
以东拼西借凑来的少量首付款，就敢于背负上百万债务，自以为玩的是四两拨千斤的惊险游戏——以小小杠杆撬动巨额财富的游戏。不知你想过没有，你那百万贷款，怎么那么唾手可得？银行放款怎么那么轻而易举，不惧风险？你想过没有，其中奥秘，就在于你的已付款已垫付了你的违约成本，一旦断供，几乎注定会永远打了水漂。如果你的小杠杆撬动的不是巨石，而是气球。气球一旦爆裂，你不但血本无归，还会像我当年一样，滚一身债务泥巴，后悔药都吃不迭。我当年也玩过“空手套白狼”。我的经验是，凡是空手套白狼的游戏，不会人财两空；但，凡是借大钱来玩的太大，就极易输得赔上老本！就如人人熟知的俗语：“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
其实，我不怀疑，靠债台高筑开幕的政府扩路、扩城的盛大演出，如果不靠同样债台高筑的民间抢购闹剧接盘，这场繁荣泡沫大戏是演不下去的。问题是，咱们都已不是穷光蛋了，也不愿当倒霉孩子。排队买房的北京人，无疑都是率先脱贫致富者，应该学会审慎理财，不应动辄下注豪赌。所以，我认定排队买房就是排队抽脂，排队投注。表面看是当事人不懂理财，实质是小富即狂、未富先骄、无知者无畏。我已步入老年，越趋保守，牢记着成家不易败家易、聚财容易理财难、创业容易守业难之类常言，不妨奉上给排队押宝的玩家们，谨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