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关中 ——《绝秦书》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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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杜君立
    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启蒙阶段,文学常常是启蒙的一种主要方式。先是诗歌(儿歌),再是小说(故事)。进入成年阶段之后,诗歌远去了,小说也渐被生活取代,这时候,人常常会琢磨一些道理。至少对我来说,已经很多年不看小说了。上次看的最后一本小说是《百年孤独》。相对于残酷的现实,小说家们显得越来越想象力不足。
很多作家常常忘了一件事,小说是给人看的。事实上,很多盛名之下的小说根本不知所云,让人难以卒读。正因为这样,张浩文先生的《绝秦书》算得上是一部好小说了,起码它是可以读得懂的——我用了一个晚上在床上看完了。如果一气呵成说的是写作快感,那么一口气看完就是阅读快感了。
关于大饥荒的小说已经不少了,比如余华的《活着》、阎连科的《受活》、杨显惠的《夹边沟纪事》、刘震云的《温故一九四二》等等。之所以对这本小说如此感兴趣,或许是因为我也曾经想写一部同样题材的小说——民国十八年年馑——这是作为关中人的我和张浩文共同的历史记忆。虽然我曾经用了几个月搜集关于这场大饥荒的史料,但最终只写了一篇两万字的随笔,相对而言,张浩文所做的工作浩大得多,仅仅写作就用了3年时间,最终著成了这部将近40万字的“浩文”。
小说不是历史,小说更多的是用文学手法描述一种生活状态和社会变迁。在《绝秦书》中,作者用细致的笔墨再现了这些历史画面。在这样一种历史场景中,我们的祖辈们复活了,他们骈手砥足挣扎在这片黄土塬上。渭河、周原、祠堂、社火、偷龙王、祈雨、乱弹、老碗会、乡绅、土匪、狼、鸦片、银元、饥荒、万人坑……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重构了一个80多年前的关中。
《绝秦书》跟大多数农村小说一样,以周家寨和绛账镇这个典型的传统乡村为舞台。人物脉络也并不复杂,以乡绅周克文为叙述主线,周克文的兄弟周拴成、周克文的三个儿子周立德、周立功、周立言和引娃石猴等构成辅线。整个小说按照时间线顺序推进,大体可以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展现传统时代的中国乡村社会,最大的故事就是凤翔剿匪;后半部分进入大饥荒,整个周家寨彻底崩溃,甚至人相食,这里面有许多惊心动魄的可怕细节,小说最后戛然而止……
“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在当代文学中,传统乡绅的文学形象大同小异,《绝秦书》中的周克文与《白鹿原》中的白嘉轩似曾相识,甚至连周家三子(立德立功立言)也与白家三子(孝文孝武孝义)从身份和经历上半斤八两。与其说冯玉祥宋哲元和孙县长代表了一个民国时代,不如说体现了视民众如牛马的冷酷统治。这样的文学语境多少进入一种寓言式写作,作者不仅是在讲述一个久远的往事,更是在叙述一个永恒的苦难与状态。
关中不仅是中国文化的重要出处,也是中国农耕的发源地。《诗经·大雅·绵》中赞美道:“周原膴膴,堇荼如饴。”意思是说周原这里土地肥沃,连堇和荼这样的苦味野草尝起来也是甘甜的。可以说,中国农业就是从这里刀耕火种地起步,由此出现了大多数人被叫做农民的传统中国。《绝秦书》用一本书复活了一个传统时代的关中——这也是最后的关中。
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在权力—暴力的铁血体制下,依附于土地的中国农民永远无法摆脱其不幸的历史命运。丰收之年,他们像牛马一样劳作;大灾之年,他们像苍蝇一样死去。无论自然还是权力,都可以轻易地给农民带来一场灭顶之灾,天灾与人祸难分伯仲。鲁迅说,中国历史就是吃人的历史。即使冠冕堂皇的官方正史中,“人相食”的记载也目不暇接,民国十八年年馑仅仅是其中不经意的一页。从另一个层面来说,当中国最古老的乡村遭遇到一场灭顶之灾,这其中更多的是一个历史讽刺,或者说是一个寓言。
在历史语境中,士绅文化曾经是最中国的精英文化,这些有教养的士绅是乡村的灵魂,正是他们造就了一个关于田园牧歌的传说。遗憾的是,传统早已经崩塌了,在当代人的记忆里,只留下一个荒诞的游戏——“斗地主”。在一个权力无所不能的时代,对大多数所谓的历史爱好者来说,他们往往对帝王将相的历史更加感兴趣。一个哪怕极其平庸的皇帝或者暴君之死,总比无数农民沦为饿殍更像“学问”,更像“历史”。
这是一个功利和娱乐的时代,历史越来越成为小说家的情怀,正如小说正在由一群记者和广告人在耕耘。从文学角度来说,《绝秦书》算不上名篇巨著,但从历史来说,《绝秦书》这本大书第一次使“民国十八年年馑”赫然地进入当代人的眼底,这无疑是一场迟来的祭奠。至少对每一个关中人来说,这本书是沉重的,每一个字字句句都值得珍藏。在白描淡写的笔墨下,每一个不幸的亡魂重新复活,有血有肉,有情有爱,而不再是史料和旧报纸上冰冷冷的死亡数字。
《绝秦书》之前,同属陕西文学的《创业史》和《白鹿原》中曾简略地提到民国十八年年馑。在饥荒深重的1960年,柳青先生写作了著名的《创业史》,小说就以民国十八年年馑开篇:
一九二九年,就是陕西饥饿史上有名的民国十八年。阴历十月间,下了第一场雪。这时,从渭北高原漫下来拖儿带女的饥民,已经充满了下堡村的街道。村里的庙宇、祠堂、碾坊、磨棚,全被那些操着外乡口音的逃难者,不分男女塞满了。雪后的几天,下堡村的人,每天早晨都带着镢头和铁锨,去掩埋夜间倒毙在路上的无名尸首。庄稼人啊,在那个年头遇到灾荒,就如同百草遇到黑霜一样,哪里有一点抵抗的能力呢?
作为一部主旋律小说,《创业史》是在传统乡村的葬礼上演唱的一曲欢歌,欢呼一个叫做“人民公社”的新时代的来临。与之相反,《绝秦书》是一曲悲绝的乡村挽歌。“文学的职责在于抵制遗忘”,张浩文将这句话写在后记里。面对逝去的童年和乡土,张浩文比柳青更多了些深层次的思考,而不仅仅是停留在时代的表面——农村经济的凋敝、社会组织的解体、士绅阶层的退化、传统价值观的溃败、暴力的循环……
思想是文学的灵魂,没有思想的作品只是辞藻的堆砌和文字的游戏,是纸上的行尸走肉。因为思想和批判,《绝秦书》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文学作品,它带给读者的是不仅仅是印象,更多的是思考……
人过中年之后,会越来越喜欢历史。对视频时代的当代人来说,读书更像是一件古老得有点奢侈的事情。其实,阅读带来的许多乐趣是不可替代的,特别是一本可圈可点的好小说。在一个魔幻穿越的时代,一部严谨的历史小说更能体现作者的功力和诚意,他让我们懂得珍惜生活和缅怀历史。
从某种程度上说,小说是历史被垄断的结果,当历史沉默时,小说就成为历史的代言人。或者说,所谓历史,除了人名是真的,其它都是假的;在小说里,除了人名是假的,其它都是真的。《绝秦书》不是历史,却胜似历史。它以小说的身份介入到历史最幽暗的深处,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说,小说不是作者的忏悔,而是世界变成陷阱时对人类生活的勘探。在历史中,民国十八年是一场灾难;在小说里,民国十八年是一场悲剧。与真正的历史相比,小说的力量在于细节:
民国十七年,久旱不雨,北山的灾民蜂拥到绛账,卖儿卖女。周家寨偷来龙王祈雨,为了显示诚意,从集市上买了两个12岁的“童男童女”,活活下油锅献祭……
周拴成趁灾年地价暴跌,用尽积蓄大量置地,终于成为周家寨第一号地主。随着灾情持续,竟然无米下锅,最后夫妻双双饿死……
灾民饥寒交迫,为了躲避夜里的风寒,争相挤进余温尚存的灶膛,到了早晨,“他们的尸体密密麻麻地插在灶膛里,就像香炉里插满了香头”……
饿殍遍野,地方只好组织收尸队,将尸体集中埋葬在万人坑。黑丑和毛娃为了挣一个救命的馍,参加了收尸队。他们抬一个瘦男人的尸体时,死人突然活了过来,“给我吃一点吧,我不想死。”毛娃答应给他一个糠团子,“我给你吃了,你就要去死啊,说话算数。”那个瘦男人果然咽下糠团子后就死了,“同时眼角里却渗出两行眼泪来”……
兔娃爹饿死了,兔娃妈带着兔娃走投无路,就把兔娃推进井里。兔娃没死,在井里苦苦哀求。兔娃妈泪如雨下,最后还是硬着心肠将一块块石头填进井里……
年过花甲的周有成不忍儿女艰难,一心求死,死在家里对儿女不吉利,死在路上会被人吃狗刨,便求单眼趁儿女外出背粮,将自己活埋在塬上……
单眼为了活命,偷偷从死人身上割肉煮食,后来嫌死人肉难吃,就暗地里劫杀老弱妇幼,专吃活人肉。因为与父亲口角,失手将父亲打死,“不吃就可惜了”,便把亲爹烹食了。周克文领着村里人来质问单眼,单眼毫无愧疚地用一锅肉来款待乡亲,乡亲们也大快朵颐……
(《绝秦书》,张浩文著,太白文艺出版社2013年7月出版)
mso�cr��T�iR color:rgb(0,0,0); font-weight:normal; font-size:10.5000pt; font-family:'宋体'; " >附,《绝秦书》相关信息:
作者:张浩文;
出版社:太白文艺出版社;
副标题:民国十八年饥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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