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淌 水
两星火光一闪一闪的，两个男人的脚前扔了许多烟头。一个伸伸懒腰，站了起来。
“水咋还不下来？狗日的五队的人怕是在上面拦了坝，我去看看。”
“那你去看看吧，我今天打了一天场，累的腰都直不起来。”
那个人提了锹，一脚深一脚浅的沿着渠堤往上去了。剩下的这一个仍旧倚在人家的后墙跟下抽烟，他心里骂着：日他娘的，正是稻养花的时节，水这么难淌。白天累的要死，晚上还要熬夜，这老农民的日子真是苦。星星总也不累似的，一颗颗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人间的事。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墙跟底下的男人稍稍直了直腰，对那走近的人说：“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水下来了么？”
“是栓柱啊，你吓我一跳，水还没下来么？”
“我还以为是老二呢，他上去看水去了。”
来的人是春玲，唐老大的媳妇。唐老大也是村里最标志的男人，络腮胡子，卷卷的头发，大脸盘，高个子。但唐老大也是村里最懒、最驴的男人，受苦种庄稼，比女人养娃娃还难肠。下地里干活，媳妇激溜的紧了，驴气上来了，媳妇免不了挨一顿骂或打。日子熬长了，春玲也不再管了，索性啥活都自己干。说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斑鸠男人指不住，总不能停了光阴不过。春玲是村里最俊俏、最能干的女人，当姑娘时，在乡上的秦剧团唱戏，扮相好，唱腔也好，盯她的男人多呢。唐老大和春玲在一个学校里念过书，早就迷上了那女子，剧团唱戏唱到哪，他就跟到哪啊。大吼大叫的秦腔他听也听不懂，也根本就不喜欢。就是为了那女子。跟得紧了，那女子动了心，就嫁过来了。一过日子，女人才后悔了，原来男人不扒光阴，就像是没有装了仁仁的水稻，是个空壳壳。日子一延误，一个男娃娃也生了下来。爹长得好，妈也长得好，娃娃也长得很漂亮。女人一咬牙，命啊。
“老大在家里睡觉？”墙跟底下的拴柱将身子朝前倾了倾。
“明知故问。”
“我女人要像你这样好，我给她端尿盆，洗屁股蛋子。”
“牛吹的。”
“不信你对我好。”
“我咋能对你好？”
“咋不能？反正老大就那个球样，你跟他委屈的。像你这样的女人就应该少受苦。”
“别在这瞎磨时间了，你也上去看看水，老二老实的，别人拦了坝，他就傻等。”
拴柱很听话地站了起来，提了锹也沿着渠堤上去了。这边女人望着远去的背影想，这鬼东西倒是能干呢，他那个大屁股的女人干起活来肉囊囊的，像是给大集体干活，老是偷自己的懒。别人割两趟麦，她连半趟也割不上。可她就有享福的命，男人从来不动她一指头。光阴是苦出来的，刚刚走了的那个男人，不但庄稼侍弄的好，农闲了还做个贩羊皮的小买卖，大钱挣得不多，可小钱常年不断。他家有三轮电嘣车，有摩托车，还盖了全村最漂亮的砖瓦房。走亲戚赶庙会，老婆一捎，谁见了都眼红。有些女人背地里说，找汉子就要找拴柱这样的。
月亮迟迟地才露出了半个脸，像还没睡醒的样子，懵懵懂懂的。女人打了一个哈欠，抬头看看天，嘴里骂了一句：“就跟我那男人一样，日松样。”
上面果真是被五队的人拦了坝。拴柱上去的时候，只听有人说：“你等我们淌满了你再淌，我们给你放一点水下去，你也熬时间，我们也熬时间，还不如你先回去睡觉呢。”
“你看水都满渠乱流，你还不如给我们放下一点呢。”老二怯怯的声。
后来的拴柱走到跟前，看清渠堤上蹲着五队的人。漂瀑瀑的水翻过了渠堤流进了旁边的死水沟，这个拴柱气和火冒三丈：“你们都比谁牛逼，拦了坝淌独水？渠堤都快涨破了，看不着？老二，把坝豁开！”
五队有一人跳了起来：“敢？”
“咋，想打架？”
“那又咋样？”
“不咋样，就要豁坝淌水。老二，把坝豁开！”
有人把锹举到了空中，却没想到屁股先挨了一锹，连人带锹滚到了渠里。
“咋，你真打人。”
“是狗日的要先打人。”
从渠里爬上来的那一个像笨鸭似的又扑了过来，这边一闪，笨鸭啪叽一声滑倒在渠堤上。差点又滚进渠里。
“哈哈哈哈哈……”
夜空里忽然冒出女人畅快的笑声，一伙人都愣了。得胜者拉起女人的手，又招呼另一个男人：“走，回去淌水去，谁再敢拦坝，砍断他的腿。”三个人又回到了抽烟的地方。
“你歪。”女人在得胜者的肩上拍巴掌一把，又说“老二，学着点，人囊了就有人欺。”
老二是女人的亲小叔子，不像她男人懒惰，很勤快，可人太老实，媳妇也不打硬，光阴也是过得糊涂的。女人望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心里感慨着：人跟人真是不一样！
月亮仍旧懒慵慵的，倒是田里的青蛙一声比一声叫得响。
“老二，到田里去都给看看，有淌满了没有。我腰痛，你嫂子一个女人家，小心滑倒在水里。”
老二像得了命令似的往田里去了。
“你一个女人家熬在这，男人却在家里睡大觉，我看着心都疼。你男人也能睡的住？”
半天没有声音，男人感觉女人在流泪。一只手伸向女人的脸，手上就沾了热热的泪。男人不由自主地揽过女人，女人像是累了，就乖顺地躺在男人的怀里。月亮钻出一片云，天地猛地亮了。
“我天天给你淌水。”
“淌吧。”
“我要疼你。”
“那你就疼。”
男人发疯了样抱紧女人猛亲，又腾出手来解女人的衣扣。
“你不怕老二看着了？”
“几家田里转完，还不行半个时辰。”
“这阵腰不疼了？”
“忘得光光的了。”
月亮又钻进一片云里，天一下子黑得啥也看不见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4-10 16:51:3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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