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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闲着没事干,我就想写点什么。很多年前,我曾经是个青年诗人。如今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开始大量阅读,常常看到深夜二三点钟,五六点瞌睡正香的时候,寺上高音喇叭的念经声就破门而入,“超度”着昏昏沉沉的我。我缩在被子里把耳朵捂得紧紧的。但是南河子公园吊嗓子的“啊——啊——”依然在我脑海里上下起伏,来来回回撕扯着我的梦。紧接着铜号把我的耳朵越吹越响,脑袋越来越大……没办法,我索性把耳朵从被窝里放了出来,让这些拥挤的噪音进进出出,两只发呆的眼睛,失神地望着屋顶……
11点钟,不知道是小学还是幼儿园,开始播放“二二三四”,好像做课间操的就是我。12点的时候,村上的高音喇叭唱着《潮湿的心》:“是什么冰冷了我的心情,握不住你从前的温馨,是雨声喧哗了我的安宁,听不清自己哭泣的声音……”我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什么都写不出来。
春天的一场沙尘暴把太阳刮跑了,人都刮到大渠里找不见,树也折了,风还没有歇缓的意思,你说这老天爷咋就没一点采气呢?腾格里的沙子飘洋过海,都出国了,已经换了国籍。从开春到立夏,没有下过一滴雨,山上旱得都快冒烟了。不论好歹,川区的人还是有指望的。今天已经是5月16号了,老天爷总算开眼,有了点人气,象征性地下了点子过雨。雨点子有气无力地飘着,我到老南街上买烟的时候,碰到了蹬板车的“落汤鸡”,我们郊区的田都快卖完了,人们各谋各的生路,各过各的光阴,虽说是庄邻,却很少见面,我俩刚点了根烟,“屎壳郎”就到了眼前,他们和我曾在一个工地上提过大铲。看着一对灰头土脸的大汉,听着两个掂不来轻重的穷人哥长哥短地叫着,念及过去的手下,我就动了恻隐之心,请卑微的他们过了个天气阴。刚一阵阵子,就把二斤65度的枸杞酒带过灌到了肚子里。落汤鸡爬到饭馆的桌子上就哭开了,尽说丧气话。像他技术这么好的瓦工,却没法在建筑工地上干活。工地上干活,一般到年底才给清帐,遇上要不来工程款的包工头,那就熬到猴年马月了。而他供帮着一个中专生一个大学生,只好蹬上板车挣现钱,边挣边给丫头儿子寄,还是捉襟见肘,常常在亲戚朋友跟前到处借钱……
我安顿屎壳郎用落汤鸡的板车把落汤鸡送到窝里去了,回咋明天不要把别的活计耽误了。酒这东西,皇帝喝多了都会扭沟子。
天刚擦黑的时候,摇摇晃晃的我在回家的途中,碰上“瞎仓官”家的狼狗不分青红皂白地咬了我一嘴,他妈的,这个狗仗人势的不长眼睛的家伙,连天天路过的个熟人,还要凶巴巴地扑着扑着咬,这个该死的瞎婊子汪汪的就把我咬气了,我便把百十来斤的挡汽车的大石头举过头顶:狗日的!你还敢咬你爹,真是眼睛瞎了一胳膊深,你爹都一肚子气,还没处张声去呢!这个失态的举动把常常偷着下嘴的“泥鳅”吓得屁滚尿流,拖着铁绳钻进了狗窝,我想一石头把村长家的狗窝棚子砸个底朝天,听墙根子的“黑老鼠”像妖精一样跑出来说:你跟畜生见啥怪呢?是呀,我给畜生使气有啥用呢?多亏这句话,才挡住了我举着的大石头。
手里的石头虽然扔掉了,但我的气扔不掉,我就虎着脸跳着蹶子指桑骂槐:狗日的个贼龟,土皇上都不咬你爹,你跑来咬你爹来了,你是个啥东西?旁人都不咬你爹,你咬你爹是啥意思?老子今天告诉你,老子不吃你那一套!老子根本不尿你!看你把爹们能咋的!我把你个瞎婊子养的吃人子贼,上辈子没干好事……
说个你别笑话的话,我算个啥东西?凭什么耍酒疯呢?一个郊区没田种的农民,走在大街上,像个低头的骡子,还不如个抬头的驴呢;你看,人家三陪小姐马花花的胸脯子挺得比环卫工人的头都高,我就更不用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