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纪事（九） ——一个宁夏中宁籍志愿军战士的自述 作者 叶光彩

中宁老汉

九、我给美俘办伙食

        
        一次战斗中，我军俘获了一位受伤的美军士兵。志愿军讲究革命的人道主义，在审问之前，军司令部把他交给军医院先行治疗，这个任务落实到了我们第一所。
        
        美俘到所后，所长和协理员把他交给我和通讯员小张看管。这位美俘高高的个头，凹眼黄发，沉默拘谨，虽有儒雅之风，不掩忧郁之态。我便找来为人和善的张元善军医为他治疗。张医生观察后，拆开前线卫生员给他做的简易包扎，清洗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又发给了口服药，交待了服药的时间和方法，背着药包走了。
        
        开饭的时候，我让小张向司务长领来一套餐具，给他打了一份伤员饭菜。战争期间，生活艰苦，我们刚到这里，离前线不远，后勤供应还没有很好的跟上，所谓伤员饭菜，也不过是一碗高粱米饭和一碗飘着几片菜叶的咸汤。就是这样的饭菜，已经比工作人员的伙食强多了。小张把饭菜端到他的面前，他斜扫一眼，懒洋洋地无动于衷，既不接饭菜也不说话。小张把饭菜递到他手里，他漫不经心地胡乱扒拉了几口，就放下勺子，无精打采地坐着发愣。小张生气地对我说：“叶文教，你看怎么办？这可是他不吃，不是我不给他吃，我可是已经尽到职责了。”
        
        怎么办？我也没办法。我身为文化教员，在同志们看来似乎是一所的文化泰斗，但说来惭愧，文化也十分有限，中国方块字倒认识不少，但对于英文，仅认识字母而已。口不能说，手不能写，怎么做思想工作？只好由他去吧。
        
        不久，军司令部派来讯问人员，用英语向他讯问军情，他精神不佳，谈话甚少，讯问人员收获不多，悻悻地走了，我忽然意识到这家伙不吃饭，不说话，也许会影响军情大事。于是我决心想办法让他多吃，比划呀，启发呀，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可是第二顿，第三顿，他依然如故，饭量不增。量变上升为质变，问题严重了，我只得向所长和协理员汇报。
        
        所长和协理员进行磋商，他们认为：他既然吃过几口，说明不是绝食。不绝食又不多吃，可能是咽不下去。他们又分析咽不下去的原因：一、美国军费高，一年几百亿，养的是少爷兵，人之常情，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他们平常吃惯了罐头香肠，如今遇到了高粱米和野菜汤，自然难以下咽。二、美国政府在军队中进行过大量反共宣传，把共产党说成青面獠牙，培养他们对我军的反对情绪和恐怖心理，如今他当了俘虏，前途未卜，又惊又怕，为自己的命运担心，有这个心理因素，内火攻心，再加上我们的伙食质量也确实很差，外气不调，内外交攻，自然影响食欲。但是这原因，那原因，人不吃饭活不成。这么大的块头，食量必大，需要的多，摄入的少，入不敷出，日久必垮。不论是愁死的，饿死的，影响都不好，况且贻误军情，事关重大，怎么向上级交待？所以当务之急是设法给他改善伙食，让他多吃。最后的结论是：“你（指我）去想想办法吧！
        
        改善他的伙食，在当时条件下，谈何容易！不消说，罐头香肠是没有的，就是一碗白米，一碗白面，哪里去找？美军恃其空中优势，封锁我后方运输，每天派出大量飞机，对我轮番轰炸，炸火车，炸汽车，炸道路，炸桥梁，使我兵马易动，粮草难行，在冬天，战士们一把炒面一把雪，在夏天，经常雨水就饼干。军医院是伤员集中的地方，上级优待，比较好些，但当时正值战事紧张，驻地经常变动，医护人员背药品，背器械，粮食能背多少？再加上伤员来来往往，粮食消耗量大，后勤跟不上来，手中无粮，心中发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拿什么给他改善伙食？这真是天大的困难！可是这个难题偏偏交给了我。
        
        我和小张商议，弄点什么打开他的胃口，盘算良久，一筹莫展。忽然，小张想起一件事，他说：“昨天房东小孩在屋内吃火烧土豆，我看他眼睛发亮，往下咽唾沫，也许土豆对他能行。”这是个大发现，可土豆哪里去找呢？朝鲜人民饱受战争疮伤，物质匮乏，生活困难，总不能再打房东的主意吧！况且，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纪律上早有明文规定。两人抓耳挠腮，大伤脑筋，最后想到村后有块去年种过土豆的坡地，如今尚未翻耕，小张曾看见老乡的小孩在那里翻找去秋尚未收尽的土豆，我们何不也来个二次秋收？于是，我想让小张去办这件事。
        
        小张是辽宁铁岭人，参军前读过初中，也算小知识分子，人虽小，主见大，一听我的意思，马上站起来反对：“他妈的！美国佬从西半球跑到东半球来侵略，杀死了多少朝鲜人民？如今当了俘虏，还摆什么少爷架子！给他吃伤员饭菜，够意思了，他还挑肥拣瘦。到老乡田里翻土豆，明显是违犯群众纪律，也丢志愿军的脸，眼前无人管，战后一检查，老子还要犯错误，我可不为他背这个黑锅。”
        
        小张说得有理，可任务总得完成，别无良策，只能如此办理，至于将来检查纪律，我想上级总会考察动机和背景，给予实事求是的处理。小张太小，如果将来挨批评，写检查，受处分，由我承担。于是我找了一把军用铁锹，到田里去翻土豆，果然翻到一些，拿到火房里，按照宁夏人冬天在炕洞里烧土豆的办法，在炊火中烧熟，焦焦黄黄，像城里人的烤红薯一样，透出香味，送给美俘，他果然吹吹灰就吃，吃得津津有味，和先前对高粱米的态度迥然不同，讯问人员来询问时，他显得心情开朗，精神好转，说了许多情况，讯问人员也高高兴兴地走了。我觉得完成了任务，也很高兴。第二天，我照样给他烧土豆吃，他依然吃得很香，讯问人员又问了他许多情况。最后，讯问人员又让我把张医生找来，讯问美俘的伤情如何。张医生说，他只是腿部受了轻伤，已基本上好了，问题不大，讯问人员就要带他到军司令部去。临走时，他哇哩哇啦对我说了几句英语，讯问人员代为翻译，说他感谢我在困难时期对他生活上的照顾，志愿军的俘虏政策OK！
        
        战役结束后进行总结和检查，我如实汇报了我违犯群众纪律的原因和经过，领导斟酌再三，说我违犯群众纪律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自己，只作批评，免于处分，所里报到院里，院领导认为这是模范执行俘虏政策的具体表现，不予批评，并且给我记了三等功。

中宁老汉

叶光彩（1928年1月----），宁夏中宁人。1946年毕业于国立绥宁师范学校。1949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51年参加抗美援朝战争，任志愿军某部文化教员、宣传干事、军报记者、编辑。
　　
　　1955年转业入西北师范学院中文系学习。1959年毕业后在固原中学、中宁中学任语文教员。1982年调任中宁县志办公室总编。为中宁县政协第六届委员、第七、八届常委，文史资料委员会主任。民盟成员。1989年6月聘为自治区文史馆馆员。

　　自1957年以来业余从事诗歌散文等文艺作品创作，历年发表各类文章30余篇。主编《中宁文史资料》第三、四、五、六辑。主编《中宁县志》（1994年出版），获自治区地方志编审委员会修志一等奖、自治区社科院社会科学成果二等奖。学术简介载入《中国当代方志学者辞典》。2005年获中共中央组织部“老有所为”先进个人表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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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荷

<P><FONT size=4>美军恃其空中优势，封锁我后方运输，每天派出大量飞机，对我轮番轰炸，炸火车，炸汽车，炸道路，炸桥梁，使我兵马易动，粮草难行，在冬天，战士们一把炒面一把雪，在夏天，经常雨水就饼干。</FONT></P>
<P>他们可恶之极!我们可怜之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