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的舌尖（原创小说）
李海潮
龚校长的儿子气势汹汹要追打母老师，因为她提着屎来医院看望爸爸。
母老师叫母金莲，从省城一所三年制师范学校毕业后，因为家中没有哥弟，就要求县文教科把她分回乡下老家一所小学任教。按县上原分配计划，文教科人事股长根据母老师在师范学校的成绩，又考虑她多才多艺，尤其在音乐舞蹈方面擅长，学校大型文艺演出多次出色担任领舞，要分配她在县城第一小学任教，但母金莲考虑父亲眼睛不好，多年来呕心沥血，为供养自己念师范起早贪黑受了许多苦，现在老态龙钟特别需要照顾，就要求回本村北沿口完小任教的。
母金莲个头不算高，也就1米65左右，但人长得水灵匀称。尤其是脸面长得俊，双眼皮，大眼睛，棱鼻梁，樱桃小口，自己照着小圆镜子用镊子把眉毛修得细细的，弯弯的，很招人眼。师范学校几个男老师都曾打听过她的家庭情况，要推荐她入党，要保送她上大学，要她留校当教师，她都不感兴趣。
母老师因为要照顾父母，所以拒绝了众多男同学的追求，很快和本村一起长大，现在某乡党委当秘书的小玉结了婚。一年后，就有了女儿帆帆。母老师在学校住着一间办公室。省教育厅为解决困难教师的住房，划拨资金给老师们盖独家小院，每家造价1万2，教师每户只出3千元。县上分给这所学校3套家属房。结果一套分给“双教”陈老师家；一套分给回族教师马老师家，一套校长说他要住。虽然校长老婆是农业户没有住公房的资格，但校长硬是把母老师的一套房挤掉留给自己居住了。母老师刚参加工作赶上党和政府的优惠政策，却没有分到房，她一气之下搬回去和公婆住。
校长姓龚，是复员军人，务农两年后他就托关系进了学校。一开始是代课教师，专代体育课；过了几年又转为民办教师，后来拾起旧高中课本考本县教师进修学校转正，考了三年都榜上没名，最后一次据说是花了点钱才考上了。该校有学生886名，有教师24名，但8名是民办教师，4名是代课教师。
因为乡教委专干是龚老师的拉得子妻舅，所以有一名校长调入县城后，专干就提拔自己的外甥女婿龚老师当上了北沿口完小的校长。龚校长喜欢开会，每周星期一、星期二都要雷打不动召集全校教师开会。会上每次要安排至少五件事。但只安排不抓落实，连他自己都不知讲了哪五件事。时间一长，教师们只听不做，背后称龚校长为“龚大炮”。
龚校长给刚毕业参加工作的教师分配的教学任务很重，尤其是女教师多分几节课。比方说，一般教师每周代16节课，像母老师这样20岁出头的年轻人每周代20节课。说是年轻人精力好，思维活跃。多代几节课压担子，早日成熟当骨干教师，争得荣誉为以后评高级职称打基础。
刚刚走入社会参加工作，为了出成绩，争名誉，评高级职称，母老师没有怨言。在三年之后的实际工作中与其他教师一作比较，心里渐渐有了想法，但始终没说出口。虽然不给超代课费，但时间一长，自然对校长的偏心眼有看法。龚校长连续五年给母老师每周安排20节课，你说母老师能不骂他吗？不过，晚上母老师和丈夫小玉也在反思：是不是校长来家中喝酒，给了冷板凳坐他故意找碴呢？小两口刚结婚那会儿，龚校长总要约两个男教师来家中和小玉喝酒，小玉叫母老师炒点鸡蛋，拌一盘西红柿或胡萝卜丝，再到附近代销点买一瓶橘子罐头几瓶白酒招待校长。校长说不要麻烦母老师，切盘咸菜啖个嘴。小玉就自己去买。后来校长独自提上两瓶酒来，小玉不胜酒力，又面气软，被灌得上吐下拉，影响了第二天的写材料，自然惹得领导发脾气。小玉也曾反复问自己，为啥校长就喜欢来我家喝酒呢？后来母老师的公婆一见校长来，就打鸡骂狗，小玉也说要加夜班赶材料，龚校长就阴着脸回家，自行车蹬得比来时快。
母老师与龚校长之间也许就因为教学任务分配不公产生了矛盾。
课头重，在母老师看来不算啥，关键是分散精力，影响主课的教学质量。母老师刚到该校，龚校长就安排她代五⑵班数学课。五年级是毕业班，在年终全学区24个班统考中她班均分名列第二名。但年终评选县级先进个人时，都没有她的份儿。龚校长将县上分配来的一个县级先进个人名额分配给了社办教师，说社办教师要转正，有了先进个人荣誉证可以加10分。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母教师连续五年在全县毕业班质量测查统考中均得前三名，却一年也没得上县级先进。为什么先进个人都给了民办教师？龚校长说是为了解决他们的转正问题，母老师吃公家饭，工资稳定。难道你对民办教师没一点同情心吗？
母老师说，上面也没说先进非给民办教师不行？你这样做表面看是照顾平衡了民办教师，可你想过没有，连年把先进送给民办教师，对工作成绩出色教师的工作积极性打击有多大？对他们心灵伤害有多大？
龚校长说，我在北沿口小学干了这么多年不是也没当先进么？像其它学校，像碱滩完小、沙枣湾完小、红柳沟完小都是校长当先进的，其他教师轮也轮不上的！
母老师争辩说，上面也没指明先进就是校长的，校长个人说了算，想给谁就给谁？你当然不代主课，只代一个班的体育课没有压力，把学生带进操场，稍息立正向右转，扔给两个皮蛋蛋。我们挣死累活考第一，年年给学校争得荣誉，都是多收了三五斗……
是吗？你觉得委屈么？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可以走啊，县城一小也是人待的地方嘛，你为什么不去？你对评先进不服气，可以到学区主任那儿去告。
母老师说，学区主任是你舅舅，我能告吗？
龚校长火了，端起的喝水缸子猛地磕在办公桌上，说你可以到文教科去告嘛，文教科又没有我舅舅，你去，今天下午就去。有本事把我的校长撤掉？校长的胳膊就象一个风向标。办公桌面是沙枣木的，要是玻璃砖，肯定光芒四射了。
母老师气哭了。曾经在舞台上因连续腾越劈叉达不到要求气哭过。
第二学期，母老师被安排代一年级。母老师去找校长，要求继续代高年级数学，因为她对教材熟。龚校长爱招不理地说，你不是说自己连续五年代毕业班太苦吗？我今年叫你带一年级，就是考虑到这些年你太辛苦，给学校挣来的奖状多得都没处挂了，为了叫你修养生息嘛。
母老师事先想到十万个为什么，但此时她憋屈得很，在人屋檐下，岂能不低头？她硬是忍住泪蛋蛋没掉出来，她怕丢人。临出校长室，她心里说，龚大炮，你盼着(XX)气死，(XX)就是活得精精神神叫你看看……
后来发生的小事，叫母老师更加费解，同时也吃尽了苦头。文教科抽调学校低年级骨干教师到省里培训半月，本来明摆着是母老师要去，龚校长却派别人走了；“六一”儿童节前夕，团县委要组织基层学校少先大队辅导员到北京参观学习，团县委书记指名叫母老师去，可龚校长却派当代课教师的表妹梁秋雁去了。母老师忍无可忍，找龚校长理论。龚校长说，这个参观指标是梁秋雁托人要来的，只不过是挂了少先大队辅导员的牌子，按理根本轮不上你的。好了，你最近还有重要工作要干，要加紧排练文艺节目，学校不能没有你呀，越是在困难和需要面前越要体现骨干教师的高姿态好作风嘛。母老师被堵了回去。母老师天天疲乏无力的样子，小玉见了很心疼，劝她让给梁秋雁去干。她就向校长递交了辞去少先大队辅导员的报告。龚校长劝慰地说，小母啊，你别难过，外出学习的机会多得是，小小年纪，何必斤斤计较呢？以后还有走重庆呀走上海呀的机会，我一定首先第一个派你去。别哭了，叫别人看到还以为我对你怎么啦，快去调整调整情绪，一心一意好好工作啊！
辞职报告没有获批，临放暑假，母老师就起草了调动工作报告，一份交给学区教育专干，一份交给县文教科人事股。树挪死人挪活。
秋季刚开学，由于还没接到调令，母老师照旧到北沿口学校报到。龚校长在全校教师收心会上大为光火，指名道姓说母老师目无组织纪律，目无领导，干工作三天热三天冷，应该好好加强自身修养！你走了，一年级⑵班的43个孩子我交给谁？我也没法向北沿口全村人民交代！龚校长又扬起一张写字的纸说，想调出北沿口学校？没有我的同意谁也别做梦，这个话我说了，我是北沿口学校的法人代表，我说钉子就是铁！
面对教师们投来的复杂的目光，母老师什么也没讲，她就想着再到文教科里去反映情况，如果不给她调动工作她就“固”在人事股长的办公室不走，看她给办不给办，她坚决不相信没人活的路了。下午她就骑着自行车来到文教科。
当年的人事股长已升为文教科副科长了。听了母老师委屈的陈述，他说，当年分配你在县城一小任教，就是考虑一小社会活动多，急需像你这样的人才，但是考虑你的家庭情况，难得你有一片孝心，组织上才把你分回了本村小学。人啊，命治着呢！哦，明年评高级职称有困难来找我。副科长就给人事股长打了个电话，叫他必须尽快妥善安排母老师的调动事宜。母老师好像找到了救星，她心存感激，给副科长鞠了个躬，就差跪下磕头了。第二天母老师就由学区专干领着到距家较远的红柳沟完小任教。她心情愉悦，久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红柳沟完小的校长安排母老师代五年级毕业班数学，鼓励她今年要为红柳沟完小打翻身仗，要放卫星，并许诺如果年终全学区统测考得第一名，就破格评她为小学高级职称。母老师代过五届毕业班，自有她独特的一套教学模式。她不歧视学困生，更不过份辅导尖子生，而是抓两头带中间，以情暖人，以理服人。再顽皮的男生在她的班里也不敢搅乱纪律，所以她代的班各项评比均为优秀。
人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眼看一年将尽，又到了全学区毕业班质量测查的时间。考前，学区专干召集毕业班教师讲考试要求，一定要严肃认真，杜绝弄虚作假，一旦发现作弊行为，一经查实，严肃处理，调离本校，到边缘学校从教。这次毕业班质量测查，安排由各校毕业班老师对调监考，碰巧母老师又被安排在去年刚调出来的北沿口完小监考。北沿口完小只有一个毕业班，担任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的是龚校长的表妹梁秋雁，也就是去年顶替母老师到北京学习的代课老师，所以两个女人在考场上都恨不得眼里滴血！按要求，除监考老师之外，不许任何人擅自进入考场，可龚校长拿着一本书笑嘻嘻地进了母老师监考的考场。他对正答题的学生讲，同学们不要紧张，母老师是刚从我们北沿口完小调出去的老师，她关心爱护每个同学，大家借橡皮、借钢笔可以举手，要细心检查正常发挥。他又检查了几名学生的答卷，转过脸向母老师笑容可掬，母老师生气地别过脸去。龚校长伺机将一张写了字的纸给最近的一位男生。这位男生马上把这张纸压在自己的试卷下面。龚校长临出考场又说，草稿纸不够可以向老师要，也可以向其他同学借，千万不能在桌面上演算，要爱护公物。
龚校长刚走不远，母老师就开始复查校长刚才检查过的几位学生的试卷。她就发现了一张填满正确答案的样卷。母老师厉声问这位男生这张试卷是哪里来的？男生垂头不答，又逼供，男生才如实说是刚才那位老师送进来的。为了取证，母老师查看这位男生试卷上的姓名，却没有填写。问其他学生，这位男生叫什么，全考场没一个人回答。母老师又问坐在讲桌下第一个女生他叫什么名字。这位女生左顾右盼，欲言又止。母老师说，我和梁秋雁老师是很要好的朋友，说出来没关系的，今后改了就是好学生。这位女生才怯生生地小声说，他不是我班的学生。那他是哪个班的学生？这位女生又不讲了。母老师又问另外一名女生，那位男生究竟是哪里来的，叫什么？这位女生看拗不过，只得说是班主任梁老师从外学区找来顶替本班差生考试的。这个信息非常重要，母老师穷追不舍，说本班今天没参加考试的学生都是谁？这位女生就扳着指头说有滕虎、滕雁、孟珠、孟松、赖昌聪、赖昌欣，又命令外来顶替的学生统统站起来。这6名学生看事情已败露，料也瞒不住了，只好站立“认罪伏法”。母老师又取来一张白纸叫这6名学生依次写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就读学校。
北沿口完小五年级老师梁秋雁怂恿学生考试作弊的恶劣行为传开后，自然引起了全学区各学校教师的公愤。大家一致要求学区专干严惩梁秋雁，以正学风考风，个别老师甚至放出风来说要向文教科或县政府如实反映情况云云。学区专干就此事召开全学区中小学校长紧急会议，最后形成决议：北沿口完小毕业班老师弄虚作假，本班语数成绩无效，按平时成绩给学生填写通知书；梁秋雁立即离校回家，扣发当月42.5元代课费，今后各校不得再聘用代课；勉去龚校长北沿口完小校长职务，另调其它学校工作；北沿口完小由教导主任暂代校长主持常务工作。红头文件发下来，轩然大波才稍稍平息。北沿口完小平时与龚大炮有隔梗的老师无不欢欣鼓舞，背地里都说母老师这回出了一口恶气，也为他们解了心头之恨。
人恨人要硬，天恨人要命。母老师经过一个暑假的休憩调整，人也白胖了，脸色也红润了，精神也清爽了。她代的毕业班又考得全学区五年级数学第一名，为红柳沟完小争得了荣誉。正当她乐滋滋整理有关评职称的资料时，一个不幸的消息传到她的耳畔。龚校长没被勉职，而是易地作官，调入红柳沟完小任校长。原红柳沟完小的校长到北沿口完小任校长。母老师如五雷轰顶，双腿发抖站立不稳，天哪，刚刚千事费难地挣脱龚大炮的魔掌，又被这个混事魔王撵上了。怎么办？是继续敌对还是屈膝投降。上学期五年级毕业班质量测查龚大炮打不着狐狸空惹一身骚，这回肯定公报私仇。
后来人们评说学区专干调龚校长到红柳沟完小是走了一步险棋、一步臭棋！真正把自己的外甥女婿害了。
新学期伊始，龚大炮就任红柳沟这个只有8名教师的学校校长。他仍沿用北沿口完小的管理模式，星期一、星期二正常召开教师会议，安排五件事，包括各班评流动红旗，打扫厕所诸事。听着听着，便有几名男教师窃笑，母老师垂头假装看教学参考书，尽量避免与龚大炮目光相碰。龚校长在会上口头表扬了母老师的工作业绩，号召教师学习她的这种敬业精神。听着听着，老师们觉得母老师是天上一颗璀璨耀眼的新星，简直可以和冯志远等量齐观！母老师嘴里没说，心里说你癞头戴礼帽装好人，没准儿又变着啥法儿整人哩，我有心理准备，提防着你呢！
开学报名两天后龚校长宣布教师任课安排，母老师继续代四年级⑵班升上来的五年级⑵班，兼班主任，另外代全校8个班的音乐课，四年级（1）班的思想品德课。待校长宣布完毕，母老师问校长，我原来每周代20节，这学期怎么增加到22节，又是三个课头，教案怎么写？作业怎样批？校长说，不超工作量的，给你减少了1节，19节。你算算，一、二年级两个班音乐课合班上算一节，三、四年级音乐课合班上算一节，五年级两个班的音乐也合班上算一节。母老师说，合班上每个教室坐近100个学生，小学生又不是中学生，纪律难以维持，这不是放羊嘛。龚校长说，你学过音乐，其他老师五音不全，既不会弹琴又不会唱歌，只能这样安排，好，散会，后天查教案。教师们当面既不敢怒亦不敢言。散会后，大家议论着人手这么紧，龚校长却没安排自己代课，哼，丫鬟的身子摆着小姐的架子！
是年腊月，母老师的丈夫小玉因车祸丧生，母老师和女儿帆帆赶到县医院，人已拉到了医院太平间。天崩地裂，母老师悲痛欲绝，几次晕厥过去又被老师们呼喊过来。作为一校之长，龚校长召呼教师们帮着母老师料理了后事。肇事者答应赔10万元命价，但拿了5000元丧葬费再不见影踪。央亲戚去追，早已人去屋空。要债难，难于上青天！龚校长听到这件事，他答应帮母老师打官司要钱，表示一定把这件事管到底，母老师失去亲人他就是母老师的亲人。一句话使所有在场的亲戚朋友无不为之感动为之震撼。母老师一面强打精神鼓励女儿帆帆，说爸爸走了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妈妈，你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你很坚强；一面劝慰卧床不起的父母，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人还要好好活下去，帆帆的爸也许就是这样的寿禄，不必再为他伤心。这样劝着自己已哽咽不已！屋子里哭声此起彼伏，好久才安静下来。
帆帆随母老师在红柳沟完小上一年级，母老师怕因回家远影响学校工作，她就和帆帆搬到学校去住，减少了路途的疲劳和繁忙。节省下来的时间可以备课改作业，辅导女儿完成家庭作业。龚校长骑自行车上下班，有时也因工作需要住校。
一天傍晚十点多钟，龚校长忙完工作打个哈欠伸个懒腰。他就在自己的房间踱方步。校园里吹拂着清凉的风，龚校长又去检查了大门，锁子是师生走尽他亲手锁的。母老师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透过羽翼般的窗帘，依稀能看到母金莲娇小妩媚的身影，龚校长不禁咽了口唾沫。他轻轻走过来敲了母老师的门。母金莲问谁，龚校长说我嘛，没听出来么？校长。母金莲就开门问有什么事，都这么晚了。龚校长用白纸包着的食物递过来说，这是我从家里拿来的几块糖糕，白天人多碍眼，现在送过来你和帆帆尝一尝。母老师说谢谢你，还是你拿回去吃吧，我和帆帆不爱吃这个。龚校长顺势进屋来，就走到床边硬给她们母女放下。看着熟睡的帆帆说，帆帆真像你，将来长大像你一样漂亮迷人。母老师停下手中正批阅的周记作文，从折叠椅上警觉地站起来，面对着校长没吱声。龚校长说着转过身坐在床沿上，说你一个守寡的年轻女人，夜深人静的不感到孤单？母老师也没吱声，垂着头望着地砖。突然，龚校长喜皮笑脸地过来拉着母老师的胳膊说，小玉命价的事我时时处处都惦记着，难道你看不出我对你……其实，你顺从我，我绝不会给你安排20节课，你还年年得先进，早早评高级职称，学校里还不是我说了算？母老师尽力甩手，龚校长像老鹰抓小鸡，伸开双臂将母老师揽在怀里，开始动手除胸罩了。母老师没有喊叫，她知道学校里就住着她一家，校园外的村舍住户是听不到的，喊叫也是无济于事的，她两臂交叉拼力护着胸前。龚校长硬是把自己的舌头往母老师嘴里送。突然，静谧的校园里发出了凄惨的哀叫声。情急之中，母老师将龚校长的舌尖咬掉了。龚校长松了手，嘴里流着血，母老师吐掉多余的肉蛋蛋，嘴里也流着血。帆帆惊醒了哇哇哇地蹬着小腿哭。母老师又抓起糖糕向龚校长砸去。龚校长口里呜哩呜啦地骂着“母——老虎，母——夜叉，早——晚！”心惊肉跳地夺门而逃，很快消融在初夏夜色之中。
翌日，梁秋雁陪着龚校长住进了县医院。
不断有文教专干、校长、老师提着罐头、白糖、奶粉、水果来探望。问起舌尖，龚校长只说在亲戚家因贪杯多喝了两杯老白干，夜深了亲戚叫住下，自己觉着还行硬要回家，骑了没有5米远，一侧身从自行车上跌下来，不偏不斜就呛在砖沿上，舌尖就……亲戚朋友同事就同情地唏嘘着，劝他少说话安心养病，过不上几天就会好的，学校里还有许多事儿等着去做呢。龚校长感激地又是递烟又是倒水。住了一个多月医院，龚校长的伤口渐渐愈合，来探视的人日渐稀疏。一个星期六下午，龚校长上大三的儿子特意请个假回来看望父亲。龚校长刚端起儿子端来的鸽汤准备喝，母老师提着一盒东西来病房看望他，同病房的病号都很羡慕。龚校长真没想到母老师会来看他，赶忙放下汤盆，下床顺手拉来小方木凳请母老师就坐。梁秋雁假装不认识母老师，剜了一眼，转身出了病房，坐在过道的条椅上清嗓子。龚校长用热情的接待遮掩内心的羞愧，用一种尴尬的干笑代替感谢。龚校长呜哩呜啦地说，母老师，今年的高级职称评给你！母老师说谢谢校长。儿子削了一个梨请母老师吃，母老师接过来没吃，放在床头柜上。默默坐了一会儿，她的眼睛始终盯在龚校长的嘴上，仿佛这是一处令人陶醉神往的地方。母老师说趁天早顺便在城里办点事要先走。龚校长就坚持把母老师送出医院长长的走廊，又目送她骑上自行车走远，转过头，他还边走边摇头叹气。
等龚校长返回病室，听到儿子骂骂咧咧，说刚才那位没涵养的女人送来什么礼物？用精致的蛋糕盒送来一陀大粪！同病房8个病友有的在骂有的在笑，有的直截了当地说，那个漂亮女人肯定是你家的仇人吧？龚校长把脸别向墙隅，任凭他们议论。儿子愤懑地说要去追打母金莲，龚校长把儿子死死抱住了。儿子又要伸张正义，要到县文教科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要叫全县教师都知道这个灵魂肮脏的女人是怎样对待学校领导的！他发誓一定要为父亲挣回面子。龚校长赶紧给儿子摆手，极力阻止儿子这样做。梁秋雁气愤地说她卖B的叫俺表哥吃屎，我看她就是吃屎的！亏她还上过三年师范呢，呸！书都念到驴肚子里了，不要脸的但是行得端，男人也不早早撞死了……
儿子还是背着龚校长将母金莲用蛋糕盒送大粪的材料递交给县文教科。
文教科为此组成专门工作组，经过调查核实召开专门会议，一纸红头文件给了母金莲严重警告处分。母老师给龚校长送大粪的事遂在全县传开。
母老师背了处分，自然在近三年内没资格评高级职称了。文教科主管人事的那位副科长出面将母老师又调回北沿口完小工作。这也叫山不转水转。龚校长从此变成了秃舌子，原来例行的星期一、星期二开全体教师会，会上至少讲五件事，变成了只星期一开会，会上由教导主任做简短发言。
半年很快过去了，时令让北方的人们都换上了冬装。一天，龚校长的儿子无意中看到《凤城晚报》头版登载了一篇文章，题目是《他的舌尖到哪里去了？》。
母老师在工作的闲暇时刻，常常追忆与小玉的幸福甜蜜生活。她自言自语地说，小玉，我的职称没评上，你的命价没要来，我今天才相信：女人是弱者！死鬼，你道是给我托梦支招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