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中宁籍的北京作家草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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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中宁籍的北京作家草沙


王非凡


       认识草沙已9年多了,那还是我退居二线到北京不久,受朋友之托,去看望老作家草沙。亲不亲,故乡人。况且我又是干过文联工作的人,对文艺界朋友有一种自然的亲和与敬仰。于是,提了3斤中宁特等枸杞,一盒高级茶叶,找到王府井天街上的门牌号码。但令人想不到的是“大门”只能容两人侧身而过,院子也只能放下一张乒乓球台。我向院中人打听:“草沙同志住哪?”他反问:“找他何事?”我告知从宁夏来,拜访前辈作家,他说:“我就是草沙。”普通话中带着中宁尾音。我抬头看他:高个子,旧衣服,瘦削脸,花白头发和满脸皱纹,这表明他饱经沧桑。但从他泰然自若的表情中,似乎又透露出一种脱俗的神韵。
     走进草沙的家,像是进了宁夏小矮的地窖子,拉开电灯才看清:一张斑驳的单人木床,变了颜色的铺盖,书架装满了书,墙角还堆着书,一张旧方桌放着些稿纸和杂物。大约14平米的室内陈设,犹如明清时期败落的老秀木的陋室。要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是延安时期的老革命住了几十年的地方。
      老乡来访,他有些高兴。念道:“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我姑妄地代表故乡的文学爱好者,表达了对他的敬意。他反说:“我读了你们出版的《康熙访宁夏的传说》很是高兴,你们把民间散存的故事加以整理提高,变成了可读性很强的民间文学,这是为故乡的文化发展做了一件好事,我应该祝贺你们!”
       我邀他回乡看看,谁知竞拔动了他的痛感神经,立刻变色道:“古人说:‘老来不还乡,还乡空断肠’。打倒四人帮第二年我回中宁,见到故乡一片凄凉,户户住破房,家家都缺粮。尴尬的我连亲戚家都不敢去。故乡吃标准粮时,全县饿死了2000多人,70年代末了还那么穷困,真使人寒心,这简直是对我们革命的极大讽刺!”
       恨之愈切,爱之愈深。他希望故乡成为人间天堂,然而一旦国民经济滑落到崩溃的边缘,要恢复岂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我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草沙性格耿直,疾恶如仇,有棱有角。我赶忙补充说:“改革开放后,民要富是需要假以时日的。现在的故乡可谓户户住砖房,家家钱粮广了。”
      草沙的情绪趋缓了一下后又说:“虽然我曾决定不再回乡了,但那种乡思,乡恋的情结却怎么也割不断,放不下。每次看电视,听广播,读书报,但凡有关宁夏的消息,我都看得很详细,毕竟月是故乡明嘛!”直到几年后,他还高兴地告诉我,中卫市成立了,下次回去一定要到沙坡头去看看,那可是世界奇迹啊!
       第三次见草沙时,他笑着告诉我,因大街拓宽,他要搬家了。我为他庆幸,以为这次就该落实老干部政策,改善他的居住环境了。但他却说:“城建干部动员我搬到三环以外,就可照顾两室一厅的楼房。可我身体日衰,如果离学校和定点医院远,怎么方便生活?知道情况后,他们就另给我调拔了附远一间旧平房。国家有困难,我能理解,因为还有一些人没住房哩。知足常乐啊!”
       这就是草沙,我们可爱的老革命。
       我到他的“新房”去看。房子不过刷了墙,抹了地,开了一口小窗,面积大了两平米,因门外又砌了一道小厨房,室内依然灰暗。我不禁想起了一千多年前,苏东坡的一首诗:“治生不求富,读书不求官。璧如饮不醉,陶然有余欢。”仿佛是草沙的写照。他与世无争,只需一间房屋避雨,一份工资吃饭,一张桌子写作,一个安静的生活氛围,让自己与创作的人物做心灵的对话。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这一个”也是草沙。
       这以后,每当我路过美术馆地区,总要绕道去吉祥胡同去看他,我们成了忘年交。我解读他的笔名:“草者,七星渠畔之野草,虽然极为平凡,但具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顽强生命力带给世界的是生命之树常青;沙者,黄河岸畔的细沙,历以大浪的反复淘洗,更纯净耀眼地反射太阳的光辉。”他笑道:“知我者老王也。你说的虽有些道理,但我只取平凡朴实,心清如水,绝对谈不上高尚!”
       我知道,中宁县恩和完小,在上个世纪前期,是个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学校,因为共产党地下工作者和进步教师的宣传,不少学生走上了革命道路,有的为革命贡献了年轻的生命,有的解放后当了省军级、地师级、县团级干部。我很想了解草沙这位老革命,走过的又是怎样的一条独特的人生之路?每个人都是一本书,草沙在我面前翻开了他历史的一页。
“我生于上世纪的1921年,17岁小学毕业,那时一方面受抗战爱国热情的鼓舞,另方面因我喜欢读书,如果不外出的话,只能回家种田。因此,在老师的指引及革命同学的鼓动下,我决心到延安上抗日军政大学。”
        那时到延安是要提着头走的。因为反动的宁夏省主席马鸿逵在道路和关口上布了重兵,抓住可疑人员就枪杀,而且地方上的保甲长也暗中监视来往的行人。那时我年龄小,个子矮,装出上山找寻父亲要钱还债蒙人。白天我爬高山走沙漠,夜晚绕过敌堡关口。一天我正走在山沟里,突然遇见一只狼,吓了我一身冷汗,没办法我捡起一块石头,退到了一个崖边,与狼对峙了老半天。它看吃不了我,才转身走了,我腿酸地坐在了地上。”
      我笑说:“这就叫前面躲过了虎,后面又来了狼,老天爷在考验你对革命的忠诚哩!”
    “山区的羊把式都很善良,他们给我吃的,住的,帮我度过了难关。第五天上午,我正在一个水山色上欣赏雄伟的万里长城时,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人头,把我五花大绑,说我是国民党特务在察看地形。我由于不了解他们的底细,不敢暴露身份,便被带到了区政府审问。一个干部听到了宁夏口音,过来看“特务”,突然大叫:‘小胡,你怎么在这儿?’我也认出了这个校友。他笑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他动员我说:‘在边政府差人。(即靖边、定边、盐池解放区)你就留下来先工作吧。’这一干就是两年多。这一段特殊的人生经历,在二十多年后,被我写入了长篇小说《奔向延安》。”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在那里,草沙亲历了许多见所未见,闻所示闻的新人新事,就把一些感人的东西写出来,寄给了《三边报》并由此结识了诗人李季。他的很有名的长诗《王贵与李香香》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孕育的。
“边区领导记着我想上抗大的愿望,同时我也托人给赵部长(原名孙殿才、中宁人,恩和完小毕业生,当时在延安兼管宁夏地下工作事务)带了。不久我便背着背包,一路听着《信天游》,轻快地跋山涉水,来到了日夜思念的延安。唱着:‘宝塔山下,延水河滨,聚集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的歌儿,走进了抗大校门。”他深情回忆说。
这恰似夸父追日,只要有理想肯奋斗,光明就会在前。
       这时我想起了张子华(原名王绪祥),中宁籍,恩和完小毕业,在北京念大学时加入共产党,是国共合作时的联络员,直接受党中央领导,曾被派往宁夏做过统战工作,延安整风时,仅因怀疑有问题而被捕,病死于审查期间,后平反,追认为革命烈士。于是便问草沙:“延安整风时,你在干什么?”
      “我上抗大不久,不知是因为住的窑洞潮湿阴冷,还是传染所致,竟得了严重的伤寒病,加之延安缺医少药,差点死去。结果住院一年多,是共产党捡了我的一条命,我怎么能不俯首甘为孺子牛一辈子呢?在我病重期间整的风,所以我没参加。
        吉人自有天相。遥远的回忆使他释放出了内心的寂寞感,他对我这个忠实的听众无话不说。
      “在我身体恢复健康的后期,萌生了创作的欲望。写出了短篇小说《到区上以后》和《新乡长》,在《解放日报》发表后,我从此走上了文学道路,也因此敲开了鲁迅艺术学院的大门,成了文学系第5期的学员。”
       在桥儿沟教堂的院子里,草沙和鲁艺的同学们直接听到了毛主席的讲课,讲的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多半个世纪过后,回忆延安的情景,他还有些激动,我又看出草沙性格中还尚存着天真的一面。
      抗日战争胜利后,党中央决定派大批干部到东北开辟新的解放区,草沙于1946年底到黑龙江省的宁安县搞土改。一则他出身农村,再则他根据土改的体验,创作了中篇小说《东霸天的故事》,发表在《东北文艺》上,后被光明书店出版。接着他又创作了长篇小说《大裤裆的故事》,由上海文化工作出版社发行。
       在东北期间,草沙曾任东北大学鲁艺文学系助教,哈尔滨大学教师,吉林文联、东北文联 编辑和创作员,发表了许多杂文、文艺短评,诗歌等作品。
      性格决定命运,草沙性格倔强,所以他的人生之路一波三折。
    “我这人不图官,所以也就不怕官。在东北时,我看不惯官僚主义和粗暴言行。认为进入城市了,工作方法及态度应该适应新形势。可有些领导还是一套老作风,我提过意见,也顶撞过领导,知识分子不堪重用。北京解放后,需要大批干部,东北的单位批准了我的申请,开出调动函,让我进关报到。说档案不能个人携带,由他们负责寄发。我到北京投入了工作,直到审干时,才发现我没有个人档案,组织上发信查询,回信不是查无此人,就是石沉大海。原来的单位早已撤消,人员也各自天涯海角不知去向。那时的档案制度是学苏联的,死档案统治着大活人,没有了档案,就意味着失去党籍和工作。于是,我从中央行政单位下放到了北京教育系统,而且成了临时雇佣人员。我多次申诉,都因调动单位多,互相扯皮,而没有结果。我一气之下决定不再找寻烦恼了。不合理的制度害我非浅。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几位老干部为我鸣不平,建议给中组部写材料,这才落实了我的老干部身份。”
    艰难困苦,王汝于成。这也是人生的一笔财富。惋惜中,他庆幸自己并没有虚度年华,除任教北京166中学的语文课外,还利用业余时间创作了多部小说。1992年在甘肃的文学期刊《飞天》上,发表了小说《我之爱》。1999至2001年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了他的长篇小说《财神爷的家史》和《草沙中篇小说集》。另外他改定的5部长篇和6部中篇正在筹备出版中。
      “我看过你的中篇小说集,你一辈子孤苦零丁,从未结过婚,但你写的恋爱婚姻却很有新意,真佩服你的丰富想象力。”我开他的玩笑。
“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只有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才能创造艺术!”
“那你怎么没能结婚呢?”
“说来话长,解放前战事忙,工作生活不固定,没有条件解决个人问题。到北京工作后,生活是稳定了,可是没了档案,成了黑人黑户。成家是一种责任,正如一首歌唱的:‘我拿什么贡献给你,我的爱人。’另外,由于长期独身,又爱好写作,因而形成了孤僻性格,不愿受别人干扰,所以就决心不娶以成就事业,现在看来都不成功,可悲啊!”草沙自谦地叹息一声。
     “追求的目标越高,痛苦就越多。我和中宁的一些人议论过,在你们这一代老革命中,张子华是佼佼者,但被康生搞的肃反扩大化断送了性命,真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非常可惜。孙殿才解放初曾任宁夏省和甘肃省副省长,结果因为民请命被打成了右派。解放军38军的一位副参谋长(中宁籍),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了致命的伤害。你也受过不公正待遇。这都印证了“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这句话。我们认为你还算幸运的,因为革命带给你的收获,是中宁十多万人民没法相比的。试问:中宁县还有第二个像你这样的老革命活下来的吗?有第二个生活在北京的作家吗?有第二个至今还省吃俭用为写书出书而继续奋斗的吗?你是中宁人的骄傲,你的精神,是中宁人学习的榜样……”我的话被他打断。
      “我只求淡泊,不敢与他人相比。我一辈子爱好写作,只是为了填补心灵的空虚。北京市作协作家多,出书经费少,我挤进去张口求人难。靠自己省吃俭用,这是我的唯一办法。我之出书,只为‘留取丹心照汗青,’算没白来人世一趟,我对人民的贡献仅仅这几本书而已。”
        我突然想起,应该建议他出了新书后,转赠中卫市、中宁县、恩和完小等单位的图书馆一部分,让故乡有人民进一步了解老一代革命者走过的艰苦道路,借以激励年轻一代迈向更高的目标。
       我对他说:“在人们的感情世界里,乡情是量重要的感情之一。乡情是什么?乡情就是对故乡的山、水、土、人、物、日、月、星、云乃至一草一木等等的无限思恋。因为正是这一切,构成了人们生命初始的物质和精神的根本。正如古人所说:‘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这就是对乡情最好脚注,也是人们乡情的最深最后的归宿。”
草沙很欣赏这个认识,他说:“那就让我这棵草,这粒沙默默地、永久地与故乡同在吧!”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4-12 9:23:0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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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追求的目标越高,痛苦就越多。我和中宁的一些人议论过,在你们这一代老革命中,张子华是佼佼者,但被康生搞的肃反扩大化断送了性命,真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非常可惜。孙殿才解放初曾任宁夏省和甘肃省副省长,结果因为民请命被打成了右派。解放军38军的一位副参谋长(中宁籍),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了致命的伤害。你也受过不公正待遇。这都印证了“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这句话。我们认为你还算幸运的,因为革命带给你的收获,是中宁十多万人民没法相比的。试问:中宁县还有第二个像你这样的老革命活下来的吗?有第二个生活在北京的作家吗?有第二个至今还省吃俭用为写书出书而继续奋斗的吗?你是中宁人的骄傲,你的精神,是中宁人学习的榜样……”我的话被他打断。</P>
<P>      “我只求淡泊,不敢与他人相比。我一辈子爱好写作,只是为了填补心灵的空虚。北京市作协作家多,出书经费少,我挤进去张口求人难。靠自己省吃俭用,这是我的唯一办法。我之出书,只为‘留取丹心照汗青,’算没白来人世一趟,我对人民的贡献仅仅这几本书而已。”</P>
<P>      我对他说:“在人们的感情世界里,乡情是量重要的感情之一。乡情是什么?乡情就是对故乡的山、水、土、人、物、日、月、星、云乃至一草一木等等的无限思恋。因为正是这一切,构成了人们生命初始的物质和精神的根本。正如古人所说:‘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这就是对乡情最好脚注,也是人们乡情的最深最后的归宿。”<BR>草沙很欣赏这个认识,他说:“那就让我这棵草,这粒沙默默地、永久地与故乡同在吧!”<BR></P>
<P>说得好啊!!!向老革命前辈致敬!!<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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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字,看的累的

顶一下,不错不错....
匿名  发表于 2011-12-21 22:2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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